大师与玛格丽特(57)

2025-10-09 评论

    “皮包里装的什么,你这个寄生虫?”猫脸矮胖子用刺耳的声音吼叫,“是电报吧?不是打电话警告过你,不许你往外送吗?我问你,警告过没有?”
    “警……警告……是警告过……”总务协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那你为什么还往外跑?把皮包给我,你这败类!”第二个人的声音跟打电话的那个讨厌声音一模一样,他一把从浑身发抖的瓦列奴哈手里把皮包夺了过去。
    随后,两个人架起瓦列奴哈的胳膊,把他拖出花园,顺着大街走去。这时雷电交加,雨势很猛,雨水像小河一般滚滚流进下水管道,发出一片哗哗的声音,到处漂着水泡,平地上刮起波纹,屋顶上的水从落水管旁直泻下来,楼房的大门洞里流出的浊水泛着白沫。花园街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被冲刷掉,没有一个人能够出来救救瓦列奴哈。电光闪闪,两个强盗在浊流成河的街道上架着半死不活的总务协理连蹦带跳地往前走,霎时间便到了302号乙楼的大门前,把他拖进了门洞。门洞里有两个妇女正紧紧贴在墙上,光着脚,把鞋和袜子拿在手里。两个强盗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瓦列奴哈迅速走到第六个门口,立即把他抬上五层楼,拖进了他十分熟悉的、斯乔帕-利霍捷耶夫家的昏暗的前室,扔在地板上。
    强盗忽然消失了,但与此同时前室里出现一个全身一丝不挂的少女,一头棕红的头发,两眼射出碜人的磷光。
    瓦列奴哈明白:这才是他遇到的所有怪事中最最可怕的事。他惨叫一声,往后一闪,靠到墙上。那女子走到他跟前,两手搭在他肩上。他身上的托尔斯泰式白布衬衫早已湿透,本来就浑身发冷,但这时他隔着湿衬衫仍然感到那女人的两只手凉得出奇,像两个冰块似地压在他肩上。瓦列奴哈感到头发都倒竖起来了。
    “来,让我亲你一下。”少女温柔地对他说。
    瓦列奴哈只看到两只闪着磷光的眼睛凑到自己眼前,便失去了知觉。他没有感到亲吻

    一小时前,河对岸那片松林在明媚的五月阳光下还显得生机勃勃,这时已黯然失色,变得模模糊糊的,继而便完全消融为白茫茫的一片了。
    窗外瓢泼似地往下泻水。天空时而崩裂开,猝发出条条银线。病人的房间不时为忽隐忽现的闪光所照亮,令人不安。
    伊万-尼古拉耶维奇独自坐在床沿上,呆望着窗外那浑浊的、沸腾般冒着白泡的河水,轻声哭泣着。每打一声雷,他便不由得两手捂住脸哀号一声。地板上散落着一张张他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那是雷雨前的一阵大风吹落的。
    诗人原想写一份关于可怕的外国顾问的报告,但怎么也写不成。胖医士普拉斯科维娅-费道罗夫娜刚给他送来纸张和铅笔头,他便郑重其事地搓了搓手,马上坐到桌旁写起来。头几行字倒是很麻利地写上了:
    “报告。
    民警局负责同志。报告人:‘莫文联’会员,
    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无家汉。
    昨天,我同已故的米-亚-柏辽兹一起来到牧首湖畔……”
    刚写到这里,诗人的思想便糊涂起来,主要是“已故的”三个字显然不合理:怎么能同已故的人“一起来到”?死人是不会在街上乱跑的!真是的,他们可别因此真把我当成疯子啊!
    盘算了一会儿,他开始改写:“我同米-亚-柏辽兹,也就是后来故去的人,来到……”他对这个方案也不满意,便又拟了第三种方案:“……我同被有轨电车轧死的柏辽兹一起来到……”可他觉得这还不如前两种,这里有个谁也不知道的同名音乐家问题,因此便又加上了“不是音乐家的那个”几个字……
    两个柏辽兹弄得诗人不知如何是好,于是他干脆全部抹掉。他决定重新开始写,争取一语惊人,一开始就把读报告者的注意力吸引住。他首先描写了黑猫怎样跳上电车,回过头来又写被切掉的脑袋。切下的人头和外国顾问的预言使他想起了本丢-彼拉多,于是他为了增强说服力,决定把有关彼拉多的整个故事都写在报告里,从彼拉多身穿血红衬里的白色披风出现在大希律王宫柱廊上的时刻写起。
    伊万聚精会神地写着,时而勾掉几句,时而又在什么地方作些补充。他甚至在报告里画上了本丢-’彼拉多的像,又画上一只后腿直立行走的黑猫。但是,插图也没有给报告帮多大忙,诗人越往下写,报告越发语无伦次,越发叫人无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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