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抓住她!”普列亚罗夫夫人碜人的喊叫声使许多人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这时,大公猫一下蹿到前台脚灯处,忽然口吐人言,向全场高声宣布:
“演出到此结束!乐队的大师们,闹它个进行曲来!”
几乎已经神经错乱的乐队指挥,自己也不明白要干什么,不由得扬起指挥棒一甩,于是乐池里不是奏起,不是轰然响起,甚至不能说是搞起,而真正是像大公猫所用的那个龌龊字眼儿一样“闹起”了一个极其杂乱无章、荒唐得无以复加的所谓进行曲。
须臾间,人们仿佛听到这个进行曲中还配着歌词,它像是南国星空下的夜酒店里那种吐字含混、哼哼唧唧,但词意却相当大胆的歌词:
“我们的首领大人
素常就喜爱家禽,
所以便收留保护
青春美貌的女人!!!”
也许,那歌词根本不是这几句话,而是为同一个谱于配的另一些完全不堪入耳的话。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一来整个瓦列特杂耍场更是陷入了“巴别塔的混乱”①状态。民警急忙跑向仙普列亚罗夫的包厢,爱看热闹的人们纷纷爬上栏杆,不时听到震耳的狂笑、疯狂的喊声和乐池中传出的压倒这一切的金钱声。
①《圣经》典故:洪水大劫后,挪亚的子孙想在新天地建造一座通天塔。工程进展迅速。此事惊动了上帝。耶和华降临现场,变乱了人们的语言,使建塔人互相不能理解,工程半途而废,塔因而得名“巴别塔”。希伯来语“巴别”即变乱之意。此处意为:极端混乱。
再往舞台上看时,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巴松管和他吹气唤出的一切,还有那只号称河马的无赖公猫,都像是消融在空气之中,跟刚才魔术师及其褪色安乐椅消失一样,全都无影无踪了
陌生人举起一个手指警告伊万,并轻轻“嘘!”了一声。
伊万从床上垂下两腿,定睛看了看:那男人正站在阳台上小心翼翼地往屋里窥视。他的脸刮得干干净净,鼻子尖尖的,眼神里透着惊恐不安,一头黑发有一络耷拉到前额上,年纪约有三十八岁。
神秘来客确信屋里没有别人之后,又侧耳听了听,这才鼓起勇气走进来。这时伊万看到,来人穿的是病房里的衣服:只穿一件内衣,光脚穿着拖鞋,肩上披着棕色长罩衫。
来人冲伊万挤了挤眼,把一串钥匙装进口袋,轻声问道:“可以坐下叫?”见主人点头同意,他便在沙发椅上坐了来。
“您怎么进来的?”伊万遵从那个干瘪手指的警告,耳语般小声问道,“阳台的铁栅栏不是锁着吗?”
“栅栏是锁着的,”来客肯定说,“不过,普拉斯科维娅-费道罗夫娜这个人呀,哎,人倒是很好,就是有点马虎。一个月前我就把她的一串钥匙搞来了。这样,我就能从病房出来,到公共阳台上,整个一层楼的阳台是连着的,所以我有时候就出来看看各位邻居。”
“您既然能够上阳台,您不就能溜走吗?或许因为咱这层楼很高?”伊万好奇地问道。
“不能,”客人明确地回答说,“我不能从这里溜走。倒不是因为楼高,而是因为我无处可去。”他停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所以,咱们就在这儿蹲着吧?”
“蹲着吧。”伊万也无可奈何地说,一边审视着对方那双异常不安的深棕色眼睛。
“可不……”客人忽然惊慌地问道,“不过,我看您的病大概不会是狂躁型的吧?要不,您可知道,我这个人可受不了别人吵嚷、胡闹、使用暴力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我特别恨人们的喊叫声,不管是痛苦的喊叫,愤怒的喊叫,还是别的什么情况下的喊叫,我都受不了。请您让我放心好吗,告诉我,您不是狂躁型的吧?”
“昨天我在餐厅里可是照准一个家伙的狗头猛-了一下。”变得判若两人的诗人勇敢地承认说。
“理由呢?”客人严厉地问。
“是啊,老实说,没什么理由。”伊万回答,他也觉得有些难为情。
“不像话!”客人批评伊万。接着又说,“再说,看您刚才用的都是些什么词儿呀?!‘照准一个家伙的狗头猛-了一下’?照您这说法,那个人肩膀上是个狗头还是人头,不就不清楚了吗?那,我想,大概总是个人头吧。所以,您要知道,不好用拳头打呀……往后您别再这样了,永远别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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