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白色披风,血红的衬里!这我知道!”伊万兴奋地插话说。
“正是这样!彼拉多迅速接近尾声,眼看就该写尾声了,我已经想好了全书最后一句话:‘……第五任犹太总督,骑士本丢-彼拉多’。所以,当然喽,闲暇时我便要出去散散步。十万卢布可是笔巨款啊!这时我已经做了一套漂亮的灰西装。有时也到就近一家便宜餐馆去吃顿饭。阿尔巴特大街上有一家很好的餐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这时,客人忽然把两眼睁得大大的,望着窗外的明月,继续小声说:
“忽然,我看见她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束讨厌的、使人忐忑不安的黄花。鬼才知道那种花叫什么名字,反正在莫斯科总是它最早开。在她的黑色春大衣的衬托下,那束黄花显得格外刺眼。她拿的花是黄色的!是一种不祥的颜色。她从特维尔街上拐进胡同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我说,您知道特维尔街吧?特维尔街上有成千的行人,可是,我向您保证,她只看到了我一个人,而且,那目光里包含的不仅是不安,甚至像是痛苦。使我惊奇的与其说是她的美貌,毋宁说是她眼神中那非同寻常的、任何人都从未看到过的孤独!
“在这黄色信号的指引下,我也拐进胡同跟着她走去。那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僻静小巷,我们默默地走着,我在路这边,她在路那边,请您设想一下,小巷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我很痛苦,我觉得必须同她谈话,但又怕没等我说出一个字她便走掉,那我就永远再见不到她了。
“这时,您想想看,她忽然先开口了:‘您喜欢我这些花吗?’
“我清楚地记得她当时的声音,相当低沉,有些发颤,而且,不管这听来有多荒唐,我当时确实感到整个小巷里都发出了回声,那回声又在肮脏的黄墙上反射回来。我快步向她那边走过去,走到她跟前才回答:
“‘不喜欢。’
“她惊讶地看了看我。这时我完全意外地突然意识到:我一生所爱的正是这个女入!您瞧这事,啊?当然,您准会说我是神经病吧?”
“我什么也不说,”伊万高声回答,并请求道,“快往下讲,求求您!”
客人继续讲道:
“是的,她惊讶地看了看我,然后,又看了一眼,才问道:‘您素来就不喜欢花?’
“她的声音里仿佛含有敌意。我同她并排走着,尽量跟她保持步凋一致。奇怪的是,我丝毫没有感到拘束。
“‘不,我喜欢花,只是不喜欢这种花,’我说。
“‘喜欢哪一种?’
“‘喜欢玫瑰。’
“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她歉疚地微微一笑,把手里的花一下子扔进了排水沟。我一时不知所措,但还是急忙把它拾了起来,递给她。可她笑了笑,把花推了回来,我只好自己拿着。
“这样,我们两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后来她从我的手里把花抽出去,扔到马路上,用一只戴着喇叭口黑手套的手挽住了我的胳膊,我们并肩走起来。”
“往下讲呀,”伊万说,“请您什么也别漏掉。”
“往下讲?”客人反问了一句,“有什么好讲的!后来的事您可以自己想象出来。”他忽然用右手的衣袖擦了擦夺眶而出的眼泪,继续说:“就像走在僻静小巷时平地冒出来个杀人凶手似的,爱神遽然来到我俩面前,它的利箭当即穿透了我们两人的心!
“天雷的轰击,芬兰短刀的猛刺,就是这样遽然而来的!
“呵她呢,她后来一直坚持说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她说我们当然是从很久以前就相爱了,尽管那时彼此互不相知,也未曾相见。那时她是同另一个人在一起生活,我则是同……一个女人,她叫什么来着
“同谁?”无家汉问道。
“同那个叫……就是那个,她叫……”客人极力回想着,抬起手打了个榧子。
“您已经结婚了?”
“是啊,所以我才打榧子嘛……是同一个叫……瓦莲卡,或者是玛涅奇卡的结了婚……不,是瓦莲卡……记得她穿一件花条连衣裙……那是在博物馆……不过,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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