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与玛格丽特(80)

2025-10-09 评论

    里姆斯基跑到楼下,看见值班员正在前厅售票处旁的椅子上打盹,便蹑手蹑脚地从旁边绕过去,跑出剧院大门。来到街上,他的感觉才明显好转,神智渐渐清醒,甚至还摸了摸脑袋,意识到自己把帽子忘在办公室了。
    不言而喻,里姆斯基没有回去取帽子。他气喘吁吁地跑过宽阔的马路,向对面电影院拐角处的一盏昏暗的小红灯跑去。不消一分钟他跑到了红灯旁,幸好这辆出租汽车还没有被别人雇去。
    “去特快火车站,去列宁格勒的,快!我多给小费!”老头子手捂左胸,艰难地喘着粗气说。
    “我要回车库。”司机轻蔑地回答,转过头去。
    里姆斯基立即打开皮包,取出五十卢布,从开着的车前门玻璃窗伸进去,递给司机。
    几秒钟后,一辆哗啦直响的旧出租汽车已旋风般飞驰在花园环行路上,车上的乘客颠簸着。在司机面前那片破玻璃小镜里,里姆斯基时而捕捉到司机那快活的目光,时而看到自己一双呆痴的眼睛。
    里姆斯基在车站前跳下汽车,随便抓住一个系白围裙、带号牌的人①说:
    ①在车站上为旅客代购车票、搬运行李或提供其他服务的人。
    “头等票一张,给你三十卢布,”他说着,从皮包里掏出一把钞票,“没有头等买二等,再没有——买硬座!”
    带号牌的人回头望了望站前的夜光钟,一把抓过里姆斯基手里的钞票。
    五分钟后,一列特别快车从车站高高的玻璃拱顶下开了出去,迅速消失在黑夜中。里姆斯基也同时消失了

    一猜便知道,住进斯特拉文斯基医院第119号病房的赤红脸膛的胖子是房管所主任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博索伊。
    不过,他并不是直接来到这里的,在这之前他还在别的地方呆了一段时间。
    那个地方在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的记忆里没有留下多少东西。现在他只记得有一张书桌、一个柜橱和一把椅子。
    有人在那里同他谈了话。当时他只觉得心里激动不安,血往头上涌,眼前一片模糊。因此,他觉得那场谈话非常奇特而混乱,其实,说得确切些,完全没有谈成。
    人们向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提出的头一个问题便是:
    “您是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博索伊,是花园街第302号乙楼房产管理委员会主任,对吗?”
    对此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先狂笑了两声,然后作出了如下回答:
    “我是尼卡诺尔,当然是尼卡诺尔!可我算得哪门子主任呢?见鬼!”
    “这是什么意思?”问话人审视着他的眼睛。
    “就是这个意思,”他说,“如果我是主任,我就该马上断定他是魔鬼!不然是怎么回事?打碎了镜片的夹鼻眼镜……穿一身破烂……他怎么可能是外宾的翻译?!”
    “您说的是谁?”
    “卡罗维夫呗!”尼卡诺尔喊道,“这家伙住进了我们楼的第50号住宅!你们记下来:他姓卡罗维夫!应该立即把他抓起来!你们记下来:第六个门。他就住在那儿。”
    “您的外币是从哪儿弄来的?”人们问话的语气十分认真、诚恳。
    “上帝知道,全能的上帝明察一切,”尼卡诺尔说,“也是我尼卡诺尔命该如此!我这双手从来没摸过什么外币,我根本没见过外币是个什么样子!这是上帝在惩罚我,我造了孽!”尼卡诺尔痛心疾首地继续说。他一忽儿解开衬衣扣子,一忽儿又扣上,一忽儿又画起十字来,“我是收过!接受过!可我收的都是咱们苏联钱!谁给我钱,我就替谁报上户口,有过这种事,我不争辩。可我们的书记普罗列日涅夫也不差呀,他更够意思!我实话告诉你们吧:房管所里全是喊!可是,外币我确实没有收过!”
    问话人劝他不要装疯卖傻,最好是老实交代通气孔道里的美金来路。尼卡诺尔-伊万诺维奇索性双膝跪倒在地,摇晃着身子,张开大嘴像是要啃镶花地板似的,可怜巴巴地说:
    “要我啃地板、要我吃土都可以,但我确实没有接受过外币。卡罗维夫地是个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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