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彼此靠近地在沙滩上坐着。
两个人在被海鲜气味冲淡了的煦和阳光下,面对蓝色银光闪烁的广阔平静的视野。同时都在想;“要是以前,这儿该让人多么心旷神怡!”
她一句话也不敢对皮埃尔说,知道他会生硬地回答她;而他也不敢对他母亲说话,知道自己忍不住会出口伤人。
他用手杖尖子翻转那些卵石,扒拉它们、敲打它们。她呢,两眼茫然地,在手指上拿了三四块小卵石,慢慢地机械地从这只手倒到另一只手。后来她游移不定的视线朝前面看到了她的儿子让和罗塞米伊太太一起捞虾。这时她盯着他们看,细看他们的动作,通过她作为母亲的直觉隐约能理解到他们一点都不像是在作平日的谈话。她看到他们并肩弯下腰去,那是他们在水里互相看着的时候;又看到他们站直了面对面站着,那是他们在质询表情的时候,后来又爬上了石头坐在上面相互信誓。
他们的侧影清晰地显现出来,在天际上像只有他们,凝固在这个广阔的无边的天际、海上悬岩上,俨然是什么伟大和象征性的产物。
皮埃尔也看着他们,从他的唇间突然冒出了一声冷笑。
罗朗太太没转过头来,就对他说:
“您又怎么啦?”
他仍然冷笑说:
“我在教育自己。我在学习人们怎样准备好戴绿帽子。”
她一下子愤慨得火冒三丈,说不出话来,被她认为听懂了的话激怒了。
“你指谁说这种话?”
“指让,老天爷!瞧他们那样子太可笑了。”
她用低低的嗓子,气得声音发抖地说:
“啊,皮埃尔,你太冷酷了!这个女人就是正直的典型,你的弟弟找不到更好的了。”
他开始大笑不止,一种有意的断断续续的笑:
“哈!哈!哈!就是正直,所有的女人都是同样的正直典型……于是她们的丈夫都成了乌龟。哈!哈!哈!”
她不答理就站了起来,很快地走下了卵石坡,冒着滑倒、摔进途在草下面孔穴中的危险。不顾会摔折手腿胳膊,她像跑似地走开了,穿过那些池沼,看也不看,直直地朝着她另一个儿子走过去。
看到她走过来,让对她叫道:
“嗨?妈妈你决定来了?”
她没有回答他,抓住了他的胳膊像是说:“救救我,保护我。”
他看出了她的慌乱,十分吃惊地说:
“你怎么这样苍白!你怎么啦?”
她结结巴巴地说:
“我差点儿摔倒了,我怕这些石头。”
于是让领着她,扶着,对她介绍捕虾的法子想使她感到兴趣。可是因为她几乎不听,而且他也感到迫切需要说出心里话,他将她引得远一点,低声说:
“猜猜我干什么了?”
“该是……该是……我不知道”
“猜吧。”
“我不……我不知道。”
“好吧,我给罗塞米伊太太说了我想娶她。”
她什么也没有说,脑袋里嗡嗡响,在苦水里的心灵几乎到了听不懂的程度。她重复说:
“娶她?”
“是的,我做得不对?她是动人的,不是吗?”
“是的……她是动人的……你做得对。”
“那么,你同意了?”
“是的……我同意你。”
“你这话说得多古怪。人家会以为……以为……你不高兴。”
“真是……我是……高兴”
“真正的吗?”
“真正是的。”
为了给他证明同意了,她将他满怀抱过来满脸亲吻,亲上了母亲的大吻。
接着,当她擦干流下了泪的双眼时,她看到在那边的海滩上有一个人趴着,像个尸体似的,脸朝沙石。这是另外那个,绝望的皮埃尔在沉思。
于是她将小儿子领得更远一些,到了海浪边上,和他久久地讨论她将关心的这场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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