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朗太太一动不动,低垂着眼,脸色苍白。
她的丈夫碰碰她说:
“走吧,我们快走,我们一分钟也不能耽误。”
她站起来,朝他儿子跨过一步,先后向他伸出了腊白的面颊,他一个字也不说的吻了吻。接着他握着罗塞米伊太太和弟弟的手,问他说:
“你们的婚期定在哪天?”
“我还不知道准确日期。我们会按你的行期作出安排。”
所有的人终于都走出了舱房,跨上了满登登都是客人、搬运工和海员的甲板。
在宽阔的船腹部蒸汽在轰轰响,船身像按捺不住似的在发抖。
“再见了。”一直匆匆忙忙的罗朗老爹说。
“再见了。”站在一方使洛林号和码头相连的小木跳板上的皮埃尔说。
他重又握过了所有人的手,于是他的一家人走了。
“快,快,上车!”这位父亲喊道。
一辆轿车在等着他们,将他们送到外港,帕帕格里在那儿守着珍珠号,准备好将他们送到大海上。
没有一点儿风,这是一个平静晴朗的秋日,海水冰凉生硬得像块铁板。
让拿起了一片桨,那个水手伸出了另一片,他们开始划起来。在防波堤上和码头上,一直到花岗石矮墙为止,数不清的人群,闹闹哄哄,动来动去在等洛林号启航。
珍珠号通过这两条人浪之间,很快就出了防波堤。
博西尔船长坐在两位太太中间,把着舵说:
“你们一会儿就会看到我们正在它的航道上,那儿,正好。”
于是两个划手使足了劲划,为的是尽量走远些,一会儿罗朗老爹叫道:
“在那儿。我看到了它的船桅和两个烟囱,它正从锚地里出来。”
“加油!年轻人。”博西尔反复喊着。
罗朗太太掏出了口袋里的手绢,捂在眼睛上。
罗朗老爹站了起来,紧紧抱住了桅杆,他报告说:
“这会儿它在外港转向……它不动了……它重新开始动了……它进入了防波堤道!……你们听到大群人在嚷嚷吗?……真棒!……是海神号引港……我现在看见船头了……这就是……这就是……老天爷!多好的船!老天爷!瞧这劲儿!……”
罗塞米伊太太和博西尔转过身去,两名桨手也停住了桨,只有罗朗太太一动也不动。
这条大船由一条大马力的毛虫似的拖驳在前面拽着走,慢慢地、威风凛凛地从港里驶出来。一些勒-阿佛尔的居民集聚在防波堤口、沙滩上,窗口上,骤然间受到爱国心的鼓动,欢呼起来:
“洛林号万岁!”雀跃欢呼这次出色的远航,欢呼这座伟大的海滨城市又一次分娩,它献给了大海它最美丽的女儿。
洛林号一旦穿过了夹在两条花岗石墙的狭窄通道以后,它就感到终于获得了自由,抛开了它的拖驳,像个水上的巨无霸:意气风发,独自启程航洋。
“它在那儿……那儿!……”罗朗老爹不断地喊,“它正朝着我们驶来。”
容光焕发的博西尔则反复说:
“我不是对你说过吗,嗨?我是不是熟悉它们的航道?”
让用低低的声音对母亲说:
“瞧,妈妈,它过来了。”
罗朗太太张开被泪水迷住了的双眼。
出港以后在平静清明的好天气里,洛林号全速前进,已经到了跟前。博西尔用望远镜对准了看,并大声报告:
“注意,皮埃尔先生在船尾,只他一个,很好看清。注意!”
高得像座大山,快得像列火车的那条船这时几乎和珍珠号擦边而过。
心潮汹涌、精神恍惚的罗朗太太向它伸开了胳膊,于是她看到了她的大儿子,她的儿子皮埃尔,戴着他的大沿丝绦帽,双手向她抛送了许多告别的吻。
他终于走了,离开了,已经变得很小,像在这艘庞然大轮上看不清的一个小黑点消失了,不见了。她极目远视想辨认出来,但是仍然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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