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听见。”毕利说。
附带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年仅二十一岁的巴巴拉认为他父亲已经衰老了,其实他才四十六岁——他之所以衰老是由于他在飞机失事中脑部受了损伤。她也自认为是一家之长,因为她曾张罗母亲的葬礼,又曾为毕利找了一个管家,以及诸如此类的事。而且巴巴拉和她的丈大还得照顾毕利商务上的事情,而这方面的事务是相当多的,因为毕利似乎已不再注意这些事了。如此年轻就承担这些重担使她成了一个饶舌的女人。同时毕利竭力想维护自己的威严,想说服巴巴拉和大家相信他不但一点儿不老,而且相反,正专心致志于比商务高尚得多的事。
他认为他现在所从事的工作不亚于给地球上的人配矫正眼镜呢。毕利认为许多的人之所以迷惘、沉沦是因为他们不能像他的541号大众星上的朋友对事物看得那样透彻。
“别骗我,爸爸,”巴巴拉说,“我很清楚你听到我叫你的。”她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姑娘,只是她的腿和爱德华时代的大钢琴的腿相似。接着她为报纸上登的那封信大吵大闹。她说他正把自己和他的亲友变成笑柄。
“父亲,父亲,父亲——”巴巴拉说,“我们拿你怎么办呢?你要逼我们把你送到你妈妈那里去吗?”毕利的母亲仍然活着。她躺在埃廉市边缘被称之为松树丘的老人收容所的床上。
“我的信里有什么东西使你这么生气,”毕利问道。
“全是疯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全是真的”毕利没有跟着发火。他从不生气,就这一点而言,他是很可爱的。
“没有541号大众星这么一个行星嘛。”
“如果你要问这件事,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地球上看不到它,”
毕利说,“从541号人众星上也看不到地球它,它们都很小,而且离得很远。”
“你从哪儿找来541号大众星这么一个名字?”
“住在那儿的生物是这么称呼它的。”
“哦,上帝,”巴巴拉说,并且转过身来,用击掌表示自己的失败。“我可以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吗?”
“当然可以。”
“为什么在飞机失事之前你从未讲过这事呢?”
“我认为时机还不成熟。”
如此等等。毕利说他首次摆脱时间的羁绊是一九四四年,远在他去541号大众星之前。541号大众星生物与他摆脱时间羁绊毫不相干。他们只能让他洞悉事物目前实际进行的情况。
毕利首次摆脱时间的羁绊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进行期间。战时,毕利是随军牧师助理。美军里的牧师助理通常是个可笑的人物。毕利也不例外。他对伤害敌人或帮助朋友都同样无能为力。
实际上,他没有朋友。他是牧师的随从,不指望提升或获得奖章,也不背枪,温顺地信仰那位可爱的基督,而大多数士兵对基督感到非常讨厌。
毕利在南卡罗来纳州进行军事演习时,曾用防水的黑色小风琴演奏他童年时就熟悉的赞美歌。小风琴上有三十九个键盘和两个音柃——人声音栓和音节栓。毕利还负责保管一个手提祭坛——附有叠进式腿架的草绿色的公文箱。箱上衬着深红的长毛绒,长毛绒上镶着一个铝制的十字架和一本圣经。
祭坛和小风琴是新泽西州坎丁市一家真空吸尘器公司制造的——据说是这样的。
有次进行演习时,毕利演奏《强大的堡垒,我们的上帝》,这个歌子由约翰·塞巴斯蒂安·贝奇作曲,马丁·路德作词。这是星期天早晨,毕利和牧师在卡洛林纳山旁召集了大约五十个士兵,来了一个有裁判的演习。不一会到处都是有裁判的演习,他们说在这演习的战争中谁取胜,谁就算活着,谁失败,谁就算死了。
有裁判的演习带来了有趣的新闻。一个假想的敌人从空中假想地发现了这些集合起来的人群。于是他们都假想地死去了。这些假想的尸体笑了,并且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若干年后毕利想起这件事时,给他印象最深的是他们边假装死边吃饭的情景,他们这种对待死亡的态度同541号大众星生物对待死亡的态度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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