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的父亲在他的遗嘱里委托我们作你的监护人,也并不是因为他认为我们会有礼貌地同意你所说的一切。如果说,我讲的关于未来的圣人的谈话,你觉得冒犯了你,而且跑题了,这不过是因为我过去曾经和很多年轻人也进行过这种愚蠢的谈话。这家事务所的一个主要业务就是防止委托人的圣徒式的行为。你觉得自己非同一般吗?你不是的。
“每年都有由我们管理其事务的年青人到我们办公室来,要求散掉他的钱财。他在某著名大学已经读完了一年。这真是不平凡的一年啊!他知道了世界上居然有这样难以相信的苦难。他知道了这些巨大的罪恶的根源在于如此众多的家族财富。他已经在圣山布道中行过摸鼻礼了,这仅仅是生来的头一次。
“他思想混乱,满眼含泪,怒火中烧!他以空洞的声调要求知道,他的财产到底是多少钱。我们告诉了他,他走了,因羞愤而形容枯槁,即使他的财产的基础是正当的,有用的,就像苏格兰烈酒,阿斯匹林,粗布裤子对于工人一样,或者,按你的情况,是笤帚。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在哈佛学完一年吧?”
“是的。”
“是个很好的学校。不过,当我看到它在某些年轻人身上的影响时,我就会自问,‘一所大学竟然能在教给他们以同情心的同时而不教历史?’我亲爱的邦特莱恩先生,假如我们没有从历史上学到其他东西,至少教给了我们这一点:放弃财产是无益而且具有破坏性的。它使穷人们成天发牢骚,穷人不会因为这而富裕,或者甚至不会使他们舒服一些。而且,贡献者本身和他的子孙都要变成诉苦的穷人中的普通一员。”
“邦特莱恩先生,像你这样大的个人财产,”老麦克阿利斯特在那些灾难重重的多年以前,接下去说道,“是一个奇迹,既令人激动又十分少见。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所以你不了解它是什么。为了帮助你了解其奇迹之所在,我只能不礼貌地说话。不管喜欢不喜欢,事情就是这样:你的财产是决定你怎样看你自己,以及其他人怎样看你的最重要的单一因素。正因为有这些钱,你就不一般了。没有了它,比如说吧,那你就不可能占用麦克阿利斯特、罗宾特、里德和麦克基事务所的高级成员的宝贵时间了。”
“如果你散尽了你的财产,你就会完完全全成为一个凡人,除非你是个天才。你是个天才吗,邦特莱恩先生?”
“不是的。”
“嗯。还有,不管是不是天才,没有钱,你肯定不会这样舒服和自由。不仅如此,你还会自愿使你的子孙过那种拼命干活的糟心的日子,而如果他们的一个没有头脑的祖先没有把家产都散光了的话,他们原本会富有而自由自在的。”
“不要丢弃你的奇迹吧,邦特莱恩先生。金钱是脱了水的乌托邦。对几乎所有的人,生活就是像猪狗一样,这就是你的教授费了那么大的劲所要指出的。但是,由于你的奇迹,你和你的子孙都生活在天堂里!让我看到你在笑!让我看到,你已经懂得哈佛大学要到三年级才教的东西:生来就富有和保持富有并不是重罪。”
现在,斯图尔特的女儿,莉拉进了她自己的卧室。她母亲选定的配色方案是粉红和霜色。她的窗户面朝港口,对着正在上下簸动着的皮斯昆土依特游艇俱乐部的船队。
一条四十英尺长的工作船,名叫玛丽,正冒着黑烟,嘎嚓作声地穿过船队,搅得这些供玩乐的玩意儿乱摇乱晃。这些东西的名字各式各样,比如“鲭鱼”,“三人纸牌戏”,“玫瑰花蕾!”,“跟我来”,“红狗”,“邦特”等。“玫瑰花蕾!”是弗雷德和卡洛琳·罗斯瓦特的。“邦特”则属于斯图尔特和阿曼尼达邦特莱恩。
“玛丽”属于哈里皮纳,那位网渔夫。它是一条灰色的迭接的桶形物,主要用来在各种天气条件下载着成吨的鲜鱼运回家去。上面没有顶棚,就只有一个用来保证大型克莱斯勒发动机不受潮的木箱子。舱轮、油门和离合器都装在箱子上。其它的就只剩下一个露出船肋的大盆子了。
哈里正驶向他的网。他的两个大块头儿子,曼尼和肯尼,头并头地躺在船上,在那里懒散地低声瞎扯着下流话。每个小伙子身边都有一支六英尺长的金枪鱼叉。哈里的装备是一个十二磅重的大锤。这三个人都穿着橡皮围裙和橡皮靴子。他们干活的时候,就像在血里洗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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