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瓦特微笑着,伸出了手。“请你原谅————我忘记了你的姓名。”
罗兰的自尊心很淡薄。他对自己在去年这一年内每天至少要拜访一次的这个人,竟然把他的姓名给忘了,而且丝毫也没有感到惊奇。“感谢你救了我的命。”
“什么原因?”
“我的性命,不论贵贱,罗斯瓦特先生,是你救的呢。”
“你也太夸张了吧。”
“你是唯一对我的遭遇并不觉得滑稽可笑的人。或许你不认为这首诗可笑。”他把一张纸塞进埃利奥特的手里。“我是一面哭一面写的。它对我来说就是这样滑稽可笑,万事万物对于我也都是这样滑稽可笑。”他跑开了。
埃利奥特莫名其妙,把这首诗看了一下。诗这样写道:
“湖泊,钟琴,
水池和小铃,
横笛和暴水,
竖琴和水井,
长笛和河泾,
溪流和巴松,
喷泉和小号,
钟声和泻湖。
听着音乐,
喝着凉水,
我们这些可怜的羔羊,
全都走向了屠场。
我爱你呀埃利奥特,
再见啦,我哭喊着。
眼泪和小提琴,
心儿和花儿,
花儿和泪儿。
罗斯瓦特,再见吧。”
埃利奥特到达造锯城肯迪食堂,一路上再没有什么问题出现。里面只有老板和一个顾客。这个顾客是一个十四岁的小美女,她给继父弄大了肚子,继父现在关在监狱里,基金会一直在给她付医药费。这位继父的罪行也是基金会向警察局报告的,而后又为她请了一位用钱雇得到的印第安纳州的最好的律师。
这个女孩子名字叫做唐妮·温莱特。当她带着她的问题来找埃利奥特的时候,他问她近况如何。“啊,”她说,“我的感觉还不错。我想这个感觉大概同一开始就当电影明星差不多吧。”
她正在喝一瓶可口可乐,同时看着一本《美国调查者》。
她瞟了埃利奥特一眼。这是最后一次。
“买一张去印第安纳波利斯的票,劳驾。”
“是往返票还是单程票,埃利奥特?”
埃利奥特毫不犹豫地说:“单程的,劳驾。”
唐妮差点把杯子打翻了,她及时地一把抓住。
“单程去印第安纳波利斯!”老板大声说着,“先生,你的票!”他死劲地在埃利奥特的票上盖上图章,递将出来,飞快地转身离开。他再也没有看埃利奥特一眼。
埃利奥特丝毫没有觉察出任何紧张气氛,漫步走到书报架子边去找点东西在路上看。他被《美国调查者》吸引住了,翻开,浏览了一遍一个关于在一九三四年黄石公园中一个七岁的女孩被熊吃掉脑袋的故事。他把它放回架子上,选了另外一本基尔戈·特劳特写的廉价书,书名叫做《泛银河系三日游记》。
公共汽车在外面响起了它那空虚的喇叭声。
埃利奥特正要上公共汽车的时候,狄安娜·蒙恩·格兰浦斯来到了。她啜泣着,带着她那部白色电话机,断了根的电话线拖在她身后:“罗斯瓦特先生!”
“怎么回事?”
她把电话机往公共汽车门旁的人行道上摔得粉碎,“我再也不需要一部电话机了,我没有什么人要打电话了。不会有人给我们打电话了。”
他对她极为同情,但是他认不出她是谁了:“我———我很抱歉,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不明白什么?这是我呀,罗斯瓦特先生!我是狄安娜呀!我是狄安娜呀!蒙恩·格兰浦斯!”
“很高兴见到你。”
“很高兴见到我?”
“我确实是这样———不过———不过,这同电话机有什么关系呢?”
“我之所以需要一部电话机的唯一原因就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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