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与鼠(42)

2025-10-09 评论

    这两个腰身粗大的女人生在乡下,长在乡下,一双手总是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好,她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地总有说不完的话。即使是在和我打招呼和询问我母亲的身体情况时,她们也始终朝着约阿希姆-马尔克。她们通过担任翻译的他向我表示哀悼:“唉,想不到你兄弟克劳斯也留在那边了。我们和他虽然只是见过面,可也知道他是个好小伙子。”
    马尔克语气和缓而又坚定不移地控制着话题。过分涉及个人隐私的问题——在我父亲从希腊寄回战地军邮的那段时间里,我母亲和一些军人关系暖昧——诸如这一类问题,马尔克总要设法干涉:“算了吧,姨妈。在这种乱哄哄的年代,谁愿意来断天下的案子呀。妈妈,这事与你同样毫不相干。要是爸爸还健在,他的脸准没地方搁,而且绝不会允许你这样议论别人。”
    两个女人顺从了他,或者说顺从了那个死去的火车司机,因为每当姨妈和母亲多嘴多舌的时候,他就会委婉地提起他,让她们在亡灵面前保持安静。在聊起前线形势的时候——她们俩搞不清哪里是俄国战场,哪里是北非战场,竟然把阿拉曼①和亚速海②混为一谈——马尔克总是用平和的语调解释正确的地理方位,从来也不发火:“不,姨妈,这场海战发生在瓜达尔卡纳尔岛③,不是在卡累利阿④。”——
    ①埃及北部城镇。1942年,隆美尔的非洲军团在此受到英军的阻遏。
    ②苏联欧洲部分边海,1941年至1942年,苏德军队曾在克里米亚半岛进行了激烈战斗。
    ③西南太平洋岛国,所罗门群岛最大的岛屿。1942年至1943年,日军在此受到美军的沉重打击。
    ④指位于芬兰湾和苏联拉多加湖之间的西卡累利阿地区。苏芬战争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曾长期争夺此地。
    然而,由他姨妈开的这个头倒引得我们对所有参加瓜达尔卡纳尔岛海战以及在战斗中被击沉的美国和日本的航空母舰发生了浓厚的兴趣。马尔克认为,一九三九年开始建造的“大黄蜂”号和“马蜂”号是与“巡逻兵”号吨位相近的两艘航空母舰,它们现在恐怕已在服役,并且参加了这次战斗,因为不是“萨拉托加”号就是“勒星顿”号,或许两艘一起从舰队名册上被抹去了。关于日本的两艘最大的航空母舰“赤木”号和航速很慢的“加贺”号,我们所知甚少。马尔克提出一条大胆的设想。他说,今后的海战只是航空母舰的事,因为从今天的眼光来看制造战列舰不太合算,假如将来再一次爆发战争,最有前途的是速度很快的轻型舰艇和航空母舰。他又补充了一些细节,使两个女人大为吃惊。当马尔克一连串地报出许多意大利轻巡洋舰的舰名时,他的姨妈兴奋得如同少女一样,用那双干瘦的大手使劲鼓起掌来。待掌声落下,房间里又寂静如初,她尴尬地挠了挠头发。
    没有人提到霍尔斯特-韦塞尔中学。我还记得,马尔克在站起身的时候笑嘻嘻地提起了他的渊源久远的脖子的历史,这是他自己的说法——他母亲和姨妈也跟着笑了起来——而且还叙述了当初的猫的童话:这一回是于尔根-库普卡把那个畜生按在他的脖子上的。我真想知道究竟是谁编造了这个童话。是他?是我?还是在这里摇笔杆的人?
    我清楚地记得:当我准备和这两个女人告别时,他母亲塞给我两块包在纸里的土豆饼干。在走廊里,靠在通往阁楼的梯子旁边,马尔克指给我看了一帧挂在放刷子的小口袋旁边的照片。一辆隶属于前波兰铁路局的、挂着煤水车厢的、相当现代化的机车——上面有两处出现PKP①的标志——占满了照片的整个横面。机车的前面站着两个两臂交叉的男人,虽然个头不高,但却威风凛凛。伟大的马尔克说:“这是我父亲和司炉拉布达一九三四年在迪尔绍②附近遇难前不久拍的照片。由于我父亲避免了一场恶性事故,他死后被追授了一枚奖章。”——
    ①波兰铁路局的波兰文缩写。
    ②波兰城镇,位于但泽东南约三十公里处。

    新年①伊始,我原打算开始上小提琴课——我哥哥留下了一把小提琴——然而我们却被编入了防空服务团②。尽管阿尔班神甫至今还劲头十足地劝我去学小提琴,可如今显然已为时太晚。他还常常鼓励我写出猫与鼠(42)的故事:“亲爱的皮伦茨,您静心坐下,放心写吧。从您第一批具有卡夫卡风格的诗作和短篇故事来看,您的文笔还是别具匠心的:无论操琴练艺还是执笔创作,上帝经过深思熟虑定会赋予您足够的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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