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皮鼓(247)

2025-10-09 评论

    ①指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尚未同德国签订和平条约。
    我们没有走。两个绿帽子解开大衣扣子,让机枪探出头来时,马策拉特先生也放正了他的鼓。在此瞬间,月亮从云里钻出来,只缺一点就全圆了。它使云的边缘像一个罐头的齿状边缘那样泛出金属的光泽。马策拉特先生拿起两根鼓棒开始在形状类似但圆而无缺的铁皮鼓(247)上进行于涉。他绝望地擂鼓。鼓声听起来似乎陌生,然而我又觉得耳熟。字母“O”一再形成,反复出现:亡,没有亡,还没有亡,波兰还没有亡!可是,这已经是可怜的维克托的声音了。他知道马策拉特先生的鼓乐的歌词:波兰还没有亡,只要我们还活着。看来两个绿帽子也熟悉这节奏。他们端着由月光描绘出来的机枪,浑身上下在抽搐。马策拉特先生和可怜的维克托在我母亲的菜果园里奏起的那首进行曲,促使波兰骑兵采取行动。这可能是月光帮忙所致,也可能是鼓、月光和近视的维克托沙哑的声音一起,施展魔法使许多骑兵从地底下冒了出来,蹄声隆隆,鼻息呼呼,马刺铿锵,牡马嘶鸣,呼杀嗨杀……不,什么也没有,没有任何东西在发出隆隆、呼呼、铿锵、嘶鸣之声,喊出呼杀和晦杀之声,而是红白色,像马策拉特先生油过漆的鼓。因此,一中队波兰长枪骑兵,无声地滑过格雷斯海姆郊外已经收割的田野,长枪上的小旗拖曳着,不,说拖曳并不正确,而是游动着,一如整个骑兵中队也在月下游动,可能是从月亮里来的,游动,左转弯朝我家菜果园的方向游动,看来既不是肉也不是血,然而在游动,像玩具一样制成,像幽灵似的游动过来,也许可以同马策拉特先生的护理员用线绳编结的形象相比较。一队编组成的波兰骑兵,没有声响,然而隆隆有声,没有肉,没有血,然而是波兰的,无约束地朝我们扑来。我们趴倒在地,忍受住月光和波兰骑兵。他们冲向我母亲的菜果园,冲向所有其他各家精心种植的菜果园,然而却一个也没有践踏。他们只带走了可怜的维克托和那两名刽子手,朝月下开阔的田野奔驰而去,没有亡,还没有亡,他们策马朝东方,朝波兰,朝月亮背后奔驰而去。
    我们气喘吁吁地等候着,直到黑夜又成为没有事件的黑夜,天空复又关闭,收回了月光,说明那早已腐烂的骑兵发动最后一次攻击的月光。我站起来,虽说不低估月光的影响,仍祝贺马策拉特先生取得伟大的成功。他疲倦而相当消沉地一挥手表示拒绝:“成功,亲爱的戈特弗里德!我一生中所取得的成功实在多得数不清。我真想有那么一次不能取得成功。但这是非常困难的,要求付出很大的劳动。”
    我不爱听他的这番话,因为我属于勤奋的人们之列,然而没有取得成功。马策拉特先生看来不想领我的情,我于是责备他说:“你太夸张了,奥斯卡!”我敢这样单刀直入,因为我们当时已经以“你”相称了。“所有的报纸都在报道你。你已经有了名气。钱就更不用说了。但你以为,对于我,一个从未被报纸提到过的人来说,在你这个备受赞扬的人身边坚持待下去,是件容易的事吗?我多么愿意独自一人于一件事,一件独一无二的事,就像你刚才完成的那种事情似的,这样一来,我也可以上报纸了,将会用大号铅字印出:这是戈特弗里德-封-维特拉干的!”
    马策拉特先生的微笑伤透了我的心。他仰面躺着,驼背钻在松软的土里,两只手在拔草,将一把把的草高高抛起,像一个全能的非人的神那样哈哈大笑:“我的朋友,这种事再容易不过了!这儿,公事皮包!它没有落到波兰骑马的马蹄下去,真是奇迹。我把它送给你,皮包里藏着那个密封大口玻璃瓶和那个无名指。全都拿去吧!去格雷斯海姆,那辆亮着灯的有轨电车还停在那儿呢。上车,带着我的礼物开车到君主壁垒,去警察总局,告发,明天你就能在各种报纸上读到你的大名了。”
    我起先还拒绝这一建议,没有玻璃瓶里的手指,他肯定活不下去。但他安慰我说,对于这段手指插曲他已经完全厌烦了。此外,他有许多石膏复制品,还让人制作了一个纯金复制品。我现在可以把皮包拿走了,回去找到那辆电车,开着它去警察局,进行控告。
    就这样,我走了,还听见马策拉特先生在哈哈大笑。他仍旧躺着,当我踩着铃铛向市内驶去时,他要让黑夜来摆布他,拔草,大笑。我第二天早晨才去告发。感谢马策拉特先生的一番好意,我的控告使我的名字多次出现在报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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