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住了,不自觉地合起双手,沉默不语。随后他继续说道:
“为了坚定自己,我逃离人群,进入了野蛮之地。这时我看到红种人正在绝望之中反抗着他们灭亡的结局,看到杀戮的欲望正在他们体内沸腾。我心中燃烧着愤怒、同情和怜悯。他们的命运已然注定,我救不了他们;但有一件事是可能的:减轻他们死亡的痛苦,让爱与和解的光芒照临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刻,这是我能够做到的。于是我到了阿帕奇人那里,我赢得了信任,取得了成果。我希望您能进一步了解温内图,他是我最出色的作品。这个年轻人富有才华,假如他是某个统治者的儿子,他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将军,一个更伟大的和平时期的领袖。一个印第安酋长(37)的后代,他只能像他的整个种族一样走上末路。我是多么希望能看到他称自己为基督徒的那一天!即使不能,我也要在一切艰险困苦之中留在他身边,直到我死的一刻。他是我精神上的儿子,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如果我有幸能够用我的心去迎接射向他的子弹,我会快乐地为他而死,这也是我为自己以前所犯罪愆所做的最后补偿。”
克雷基-佩特拉沉默了,垂下头颅。我深深地被感动了,在这样一番坦白之后,任何话语都是毫无意义的。我握住他的手,热烈地握着。他明白了我,并用轻轻的点头和回握来示意。过了好一会儿,他问道:
“我怎么会同您说起这些呢?我今天第一次遇见您,也许还是最后一次见您。或许我在这儿遇见您,也是上帝的旨意吧?您看,我,从前的反上帝者,如今却试图事事都求助于这一更高的意志。我突然感觉很奇怪,很虚弱,心中隐隐作痛,秋天树叶飘落的时候,人也会陷入类似的情绪中。我生命的叶子将怎样从树上脱落呢?无声地、轻盈地、平和地吗?或者时间不到,就会被人从树上折下?”
他眺望着山谷,似乎沉浸在宁静而情不自禁的向往之中,我看到“好太阳”和温内图正骑在马上,牵着克雷基-佩特拉的马向这边走来。我们起身回营地,几乎与他们同时到达。拉特勒斜靠在车边,一张脸火红、肿胀,呆呆地瞪着我们。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已经喝得烂醉。他的目光阴险毒辣,就像一头行将发起进攻的猛兽;我决心要盯住他。
酋长和温内图下了马,走近我们。我们大家站成了一个大圈。
“那么,我的白人兄弟们是否考虑好了——留在这儿还是离开?”“好太阳”问道。
总工程师想到了一个斡旋的办法。
“就算我们想走,也得暂时留在这儿等待命令。”他解释道。“我今天就派人去圣-菲送信询问,然后我就可以给你答复。”
他设想得不错,等信使回来,我们的工作也该完成了。可酋长用肯定的语气说:
“‘好太阳’不能等那么久,我的白人兄弟必须立刻回答怎么办。”
这时拉特勒又灌进去一杯白兰地,向我们走过来。我以为他是来找我的,可他却转向两个印第安人,大着舌头说:
“如果印第安人和我喝酒,我们就按他们的意思,离开这儿,要么就不。让这个年轻人先开始吧,给你烧酒,温内图!”
他举着杯子伸过去,温内图做了个拒绝的手势,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你不想跟我喝一杯?”拉特勒发怒了,“这是极大的侮辱。给你脸上没点儿白兰地,该死的红鬼!你要是不想喝,就把它舔了!”
没等我们阻止他,他已经把酒杯连酒一起向那年轻的阿帕奇人的脸上甩过去。在印第安人的概念中,这是最不可饶恕的侮辱。温内图愤怒了,他一拳打在那无赖的脸上,他摔倒了又费力地爬起来。我已经做好了插手的准备,我以为他要动手打架了,然而没有,他只是威胁地瞪着年轻的阿帕奇人,咒骂着,又摇摇晃晃地走回车那儿去了。
温内图擦干脸,像他父亲一样,表情静止,你无法看出他的内心活动。
“‘好太阳’再问一遍,”酋长说。“这是最后一遍——白人们是否今天就离开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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