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年月(100)

2025-10-09 评论

    ①维克托·格佐夫斯基,舞蹈家、芭蕾舞舞蹈动作设计者和芭蕾舞教师。
    当我又想爬上埃尔布斯山时,刻苦的“苗条少女”已经在支撑脚的踝骨上开始小绷脚擦地。这是漂亮的、大幅度的手臂动作,这个动作把星星点点、地地道道的古典精华撒向融雪天气的天空。
    那么,在埃尔布斯山的另一侧情况又如何呢?在有几次月亮照到山顶上时,我真以为阿姆泽尔园子里这个年轻人不仅仅有阿姆泽尔的白色滑雪披巾,还有阿姆泽尔的一头红发,不过这头红发并不是留着短茬儿直立着,而是平平整整地贴在头上。现在,他站在他那堆塌下去的雪堆旁。他背对着那群身披粗黄麻布和穿着褐色蹩脚衣服的稻草人,在瘦小的臀部上面有一对宽阔的肩膀。是谁让他长得这么完美呢?在他向侧面伸开的右手中拿着某种颇为珍贵的东西。他的支撑腿斜站着,虚立的腿懒洋洋地立着。弯弯曲曲的脖颈线条,头路线条,在双眼与伸开的手之间带小点子花纹的线条,它们是一种使人入迷、使人出神、使人永志不忘的线条,是那喀索斯①!我已经又想着爬上山去窥视刻苦的“苗条少女”全蹲的舞姿了,因为我没有看到在伸开的手中有任何一样比较珍贵的东西。这时,那个年轻人开始采取行动:他往身后抛去的东西在劈里啪啦地掉进榛子树丛,掉进我的染料树林之前,在月光下闪烁,也许闪烁了二十次,或者三十二次。我在摸索,尤其是在他好像用卵石打中了我之后,情况更是如此。我找到两颗牙齿。这两颗小小的、保养得很好的、牙根健康的牙齿具有保存价值。他把人的牙齿随手乱扔;他也不回头看看,而是步履轻快地横穿过园子。他一纵身,就跳上通往阳台的台阶。月亮走了,他也走了。但是紧接着,一道小小的、大概是用布块遮起来的电灯光照亮了他这个在阿姆泽尔别墅里忙忙碌碌的人。先是在这扇窗里,然后是在下一扇窗里,出现了一道灯光。有人急匆匆地走来走去。搬了些东西,又搬了些东西。这位年轻人在收拾阿姆泽尔的行李,在忙碌——
    ①那喀索斯,希腊神话中因爱恋自己在水中的影子而憔悴致死的美少年,死后化为水仙花。
    我也在忙活,最后一次爬上埃尔布斯山。哦,亘古不变的海拔八十四米啊!因为时至今日,每次做的第三个梦仍然在罚我多次攀登埃尔布斯山——我吃晚饭很艰难——直到一觉醒来,我都在吃力地往上爬,摇摇晃晃地往下滑,以便再一次地、永远永远地……
    我从我那棵山毛榉树上观看“苗条女郎”跳舞。再也没有扶把训练了,而只有一种无声的柔板。她郑重其事地伸出双臂,使之与地面平行,在危险的地面上稳稳当当地挪动脚步。一条腿足够了,另外那条腿是白做样子。这是一个没有砝码的天平,它很容易偏转,然后又会停止不动;不过它转得并不快,它慢慢转动着,以便于记录。并非这个林中空地在转动,是那个“苗条少女”在做两个干净利落的旋转动作,没有腾空跳跃;很可能是古滕贝格从他的铁壳里走了出来,扮演舞伴这一角色。但他同我一样,在“苗条女郎”漫不经心地穿过这块林中空地时,是观众。乌鸦们默不作声。山毛榉树在哭泣。现在跳的是布雷舞步,布雷舞步。娇小的双脚在换来换去。现在是快板,因为柔板之后必须是快板。两只娇小的脚在快速地分开、闭拢。这次跳的是埃夏佩,埃夏佩。然后又从半蹲开始,跳阿桑布莱。燕妮总跳不好的是欢快的猫步。“苗条少女”真不想停下来。她跳起身,停在空中,动作轻盈,能够弯曲双腿,脚尖相触。古滕贝格是否就是那位给她吹着口哨、把欢快的快板吹成柔板作为终曲的人呢?这是多么温柔的一个“苗条女郎”啊!她总是在倾听。这个柔顺的“苗条女郎”,她既能变长,又能缩短。她就像破折号一样,一笔就画成了。“苗条女郎”能够行一个屈膝礼。紧接着,掌声雷动。这是乌鸦们、山毛榉和融雪天气的风在鼓掌。
    在最后一次谢幕之后,月亮拉上了幕布。“苗条少女”开始在跳舞时把雪踏碎了的林中空地上迈着碎步,寻找什么。但她并不关心丢失的牙齿,她并不像埃尔布斯山那边阿姆泽尔园子里的那位年轻人,她嘴角上没有痛苦的表情,而是挂着一丝冷冰冰的微笑;就是在“苗条少女”找到她寻找的东西之后,这种微笑也不会变得更开心,更热情。这位“苗条少女”滑着燕妮的新雪橇,经过林中空地时再也没有一点舞蹈般的动作了,更确切地说,显出了一副畏缩不前、天真烂漫的样子。她还抬起燕妮掉下的厚绒呢大衣,把它披在自己肩上,不等古滕贝格提出反对意见,就已经消失在通往耶施肯塔尔路的森林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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