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年月(31)

2025-10-09 评论

    所有乘车上学的学生都上机车后面的第一节车厢。彼得-伊林和阿诺尔德-马特雷伊来自埃拉格。格雷戈尔-克内辛和约阿希姆-贝尔图莱克在舒斯特尔克鲁格上车。在希温霍尔斯特,黑德维希-劳每天上学时都让她母亲送到火车站。这个孩子的扁桃腺经常发炎,所以也就经常不来。胸膛狭窄的轻便铁路机车甚至没有带上黑德维希-劳就开走了,这难道不是失礼吗?村长的这个小女儿同瓦尔特-马特恩和爱德华-阿姆泽尔一样,从复活节起都上中学一年级。后来,从中学三年级起,她长得健壮多了,扁桃腺再也没有发炎。既然再也没有人为她的继续生存担惊受怕,所以她也就变得非常无聊,致使布劳克塞尔在这份记录上再也用不着提她了。不过现在,阿姆泽尔还喜欢注意这个文静得睡眼朦胧的、漂亮的但也许只是按照沿海地区的标准来说是漂亮的姑娘。她有一头颜色稍微浅了一点的头发,有一双颜色稍微蓝了一点的眼睛,有一层过于健康的皮肤。她拿着一本打开的英文书坐在他的对面。
    黑德维希-劳拖着两条辫子。尽管轻便火车越来越接近城区,她身上仍然有股黄油味和乳清味。阿姆泽尔眯着那双小眼睛,让辫子的金黄色发出微光。在外面,在小普勒伦多夫村后面,木材码头开始用起了第一批排锯。海鸥取代了燕子,通讯用的电线杆依然伫立着。阿姆泽尔打开他的日记本。黑德维希-劳的辫子悬空吊着,在贴近打开的英文书上方摆动着。阿姆泽尔在他的日记本上用细线画出了一个草图。真可爱,真可爱!他把他出于外形方面的考虑必须摈弃的辫子,变成两个应当遮住她那血红的耳朵的发髻。不过情况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做成这样,这样看起来更好一些,辫子使人讨厌,必须梳成发髻。不行,这时外面已经下雪,他一声不吭地把他的日记推到她打开的英文书上。黑德维希-劳看了看,然后就把睫毛一眨,点点头表示同意。她几乎是在表示顺从,尽管阿姆泽尔并未露出一个小伙子习惯于听从女同学的那种神情

    布劳克塞尔对于尚未用过的双面刮胡子刀片怀着一种无法消除的反感。一个总管——此人在从前,在布尔巴赫钾盐股份公司时代,作为采矿工,曾经鸣枪庆祝蕴藏量丰富的矿床得以开采——代替布劳克塞尔,首次使用双面刀片。总管刮了一次之后,才把刀片交给他,所以,布劳克塞尔用不着克服反感情绪。爱德华-阿姆泽尔天生的反感情绪——尽管不是针对双面刀片,但却同这种反感情绪一样强烈。他对于新的、有新衣服气味的服装有些反感。就连干净衣服的气味都迫使他不得不把开始感到的恶心压制下去。在乡村小学接受他上学期间,他的过敏反感也就自然而然受到限制,因为不管是希温霍尔斯特还是厄克尔斯瓦尔德的孩子,都穿着鼓起的、经常打上补丁的、薄薄的衣服,同在一个班里上学。可是圣约翰实科中学却要求学生穿另外的制服。他母亲让他穿上新的、散发着新衣气味的制服。绿色天鹅绒帽子已经提到过了,除此之外还有开领短袖紧身衫,有用昂贵布料做成的沙灰色短裤,有一件缝着珠母扣的蓝色紧身短上衣和一双——很可能是应阿姆泽尔要求做的——有鞋襻的漆皮鞋,因为阿姆泽尔对于鞋襻和漆皮鞋一点不反感,对于珠母纽扣和紧身短上衣也没有丝毫反感,只是所有这些新衣服要贴在他的皮肤上,贴在一个甚至是稻草人制造者的皮肤上,这一前景使得他不寒而栗,更何况他有发痒的湿疹,对于干净衣服和未穿过的衣服有反应呢。这就像布劳克塞尔在用双面刀片刮脸之后不能不害怕出现难看的疮一样。
    幸好瓦尔特-马特恩可以帮他朋友的忙。他的校服是拿用过的布料裁剪而成的,他系带子的鞋已经修过两次,那顶学生帽是瓦尔特-马特恩节俭的母亲买的旧货。就这样,乘车上学的学生的轻便火车旅程,整整十四天都以同样的仪式开始:在一个货车车厢里,在毫无恶意的供屠宰的牲畜之间,这两个朋友交换他们的校服。交换鞋子和帽子很容易。可是,肯定并不健壮的瓦尔特-马特恩的上衣、短裤和衬衣对于他的朋友来说就嫌小了,不舒服,尽管如此,却使人神清气爽,因为这些东西都是穿过的、用过的。因为这些东西都是旧的,而不是新的。说阿姆泽尔的新衣服穿在他朋友的身上直晃荡,这是多余的。另外,漆皮鞋和鞋襻,珠母纽扣和滑稽可笑的紧身短上衣,也使他变了样。虽然阿姆泽尔把一个稻草人制造者的脚塞进粗糙蹩脚的、行走时皱起裂缝的鞋子里,但当他看到自己那双穿在瓦尔特-马特恩脚上的漆皮鞋时,却依然欣喜若狂。瓦尔特-马特恩必须把它们穿到阿姆泽尔说它们已经穿破时为止,穿到像放在他的书包里并且意味着某种东西的那只有裂缝、有鞋襻的漆皮鞋一样,出现类似的裂缝时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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