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表妹:
你在埃尔森大街来到人世。我们住在同一所房子里。这幢出租房子是我父亲——木工师傅利贝瑙的。斜对面,在所谓的股票房里,住着我后来的老师——参议教师奥斯瓦尔德-布鲁尼斯。他收养了一个女孩。尽管在我们这个地区过去从来没有一个人叫燕妮,但是他却叫她燕妮。我们木工作坊大院里的黑色牧羊犬名叫哈拉斯。你受洗礼被取名为乌尔苏拉,但是从一开始,你的名字就叫图拉。很可能这个名字源于科施内夫伊的水神图拉,他栖身于奥斯特尔维克湖,他的名字有各种不同的书写方法,计有:Duller,Tolle,Tullatsch,Thula,或者Dul,Tul,Thul。当波克里弗克一家还住在奥斯特尔维克时,他们作为租赁人住在湖边的莫斯布劳赫斯贝施,在通往霍伊尼采的公路旁。从十四世纪中叶直到一九二七年图拉诞生之日,奥斯特尔维克是这样书写的:Ostirwig,Ostirwich,Osterwigh,Osterwig,Osterwyk,Ostrowit,Ostrowite,Ostrowieck,Ostrowitte,Ostrow。那些科施内夫伊人说:OusteWitsch。奥斯特尔维克这一村名的波兰词根是osirow这个词,意为河中岛屿或者湖中岛屿,因为奥斯特尔维克村最初,也就是在十四世纪时,位于奥斯特尔维克湖中的岛屿上。柏树和榛树环绕着盛产鲤鱼的水域。除了鲤鱼、鲫鱼、斜齿鳊和必不可少的梭子鱼之外,在这个湖里还有一头红色的、头上有白斑的、能在约翰内斯周围哞哞讲话的小牛,有一座传说中的皮桥,有胡斯信徒入侵时期满满两口袋的黄金和一个性情乖张的水神图拉。
亲爱的图拉:
我那位木工师傅父亲老喜欢讲:“波克里弗克一家在这儿永远都发不了迹。他们真该呆在他们原来的地方,呆在卡布斯特尔。”
对于科施内夫伊卷心菜的种种影射都是针对我母亲——我那个娘家姓波克里弗克的母亲的,因为她把她的兄弟连同他的妻子和两个孩子从沙质土壤的科施奈德赖哄到市郊来。按照她的意愿,木工师傅利贝瑙把住茅屋的雇农和农工雇为木工作坊的辅助工。我母亲说服了我父亲,把空出来的两间半住房,也就是我们上面的一层楼,廉价租给了这个四口之家。那时,埃娜-波克里弗克已经怀上了图拉。
对于所有这些好事,你母亲并不感谢我父亲。她反而在每一次家里吵架时都把她的聋哑儿子康拉德的耳聋归咎于我父亲和他的木工作坊。据说,从一早到收工总是呜呜叫的、只有偶尔才沉默下来的圆锯——它让这一地段所有的狗和我们的哈拉斯也跟着叫起来,直叫到声音沙哑——使还没足月就出生的康拉德的小耳朵变得萎缩、失聪。
木工师傅不动声色地听着埃娜-波克里弗克的责骂,因为她是在用一种科施内夫伊人的方式骂人。谁能懂得她骂些什么呢?谁能把她骂的话说出来呢?科施奈德赖的居民把教堂墓地说成“礼拜堂坟地”,“堡”就是山,“垄”就是路。“神甫草”就是奥斯特尔维克地区神父的草地,大约有两摩尔根那么大。当奥古斯特-波克里弗克讲到他在科施奈德赖几个村子之间的漫游时,也就是说,讲到他冬天当小贩去策克齐、阿布劳、格斯多夫、达梅劳和施朗根廷的旅途时,那些话听起来就是这样的:“那个似到策齐亚的垄,那个似到奥布诺的垄,到捷斯多普、到多梅诺的垄,到斯拉根廷的垄。”他在描述一次乘火车去霍伊尼采的旅行。这段铁路线是这样描述的:“走考恩茨的铁垄。”要是有讽刺挖苦的人问他,他在奥斯特尔维克有多少摩尔根土地,他就会回答有一百一十二摩尔根土地,但是又眨眨眼睛,指着科施奈德赖声名狼藉的飞沙,纠正道:“至少总有一百摩伊吧。”
你会同意的,图拉——
你父亲是个蹩脚的辅助工。工长根本没法安排他去开圆锯。至于传动带经常滑下来的事,那就不用说了。他为了给自己把有钉子的木板锯成木柴,却把最贵重的锯条弄坏了。他只有一项任务是准时完成的,而且使所有的伙计都感到满意。机器问上面那层楼铁炉上的熬胶锅总是热的,可以随时提供五个木工创台上的五个木工伙计使用。胶冒着泡,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它可以变成蜜黄色,粘土般的暗色,可以变成“豌豆汤”,可以把大象皮绷紧。有的胶已经冷却,有的胶在继续缓缓流动,漫过锅边,产生一个又一个的流挂,不让一片搪瓷空着,让人认不出熬胶锅原来的真面目。正在熬的胶用一截椽子来搅动。可是这截木条也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薄膜,鼓着起伏不平的、坚韧的褶皱,在奥古斯特-波克里弗克手里越来越沉,每当五个伙计把这个“长上茧子的狂热分子”称作大象胖墩儿时,往往就得换上一截新的、同等质量的、简直是永无止境地换来换去的椽子。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君特·格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