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年月(7)

2025-10-09 评论

    阿姆泽尔在堤坝上比瓦尔特-马特恩要矮一些。他说话时,他的拇指就指着那边,从马特恩的肩上望过去,在那里,在堤坝后面,是沿街村庄尼克尔斯瓦尔德和马特恩家的四翼风车。阿姆泽尔顺着堤坝的斜坡,拉上来一大捆椽子、支豆蔓的杆子和拧干的破烂衣服。他的手背不得不一再把钢盔的前檐儿往上推。渡船停泊在尼克尔斯瓦尔德的浮码头边。人们听到这两个车皮的滚动声。森塔变高了,又变矮了,又变高了,几乎变成黑糊糊的了。又有一条死了的小牛从旁边漂过。维斯瓦河在奔流不息,河面十分宽阔。瓦尔特-马特恩用套衫下面散成一缕缕的边缘裹住他的右手。森塔四肢着地,站在阿姆泽尔和瓦尔特-马特恩之间。它的舌头从左边伸出来,在不停地颤动。它把自己的目光对准瓦尔特-马特恩,因为他把开齿咬得格格作响。这是他从祖母那儿学来的,他祖母已经在椅子上瘫了九年,只有眼珠还能转动。
    现在,他们要离开这里。他们站在面对渡船浮码头的堤坝上部边缘。高矮不一。母狗森塔黑糊糊的,前面半步远的地方是阿姆泽尔,后面是瓦尔特-马特恩。他拖着阿姆泽尔的废旧物品。在这捆东西后面,青草被压倒在地上,当这三个身影在堤坝上变小时,这些青草又慢慢直立起来

    布劳克塞尔就像预先规定的那样伏案工作,作起了记录,让维斯瓦河流起来,而这时,另外那些编年史家也同样地、按时地伏案工作,写了过去的事情,而且已经开始把它记录下来。还有使他开心的事情,那就是清清楚楚地回首往事。很多很多年前,孩子刚出生,但还不能把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因为他同所有刚出生的孩子一样没有牙齿。那时,马特恩祖母在悬吊小屋里瘫在椅子上,九年来只有眼珠还能转动,只能叽里咕噜几句话。
    悬吊小屋在厨房上面,有一扇窗户通向过道,从窗户往外望,可以观察女仆们干活的情景。后面有一扇窗户,窗口正对着马特恩的风车。这个风车有一个尾巴,坐落在四脚支架上面,所以它是一个正宗的四翼风车。它已经有上百年历史了。马特恩一家子是一八一五年,在但泽这座城和这个要塞被打了胜仗的俄国和普鲁士军队占领后不久,让人把它建造起来的。我们瘫在椅子上的祖母的祖父奥古斯特-马特恩,很善于在长时间的、索然无味的围困中做双重买卖。一方面,他凭着信誉良好的传统塔勒①开始在春天建造云梯;另一方面,他又知道,凭着阔叶塔勒和信誉更好的布拉班特②货币,在偷带人内的信件中通知霍伊德勒特伯爵将军:在春天的时候,那时节还没有苹果可摘,俄国人却让人大量建造梯子,这确实是太奇怪了——
    ①塔勒为十八世纪通行的德国银币。
    ②布拉班特是比利时的一个省。
    最后,当州长拉普伯爵签署要塞的投降书时,奥古斯特-马特恩在偏远的尼克尔斯瓦尔德已经在计算丹麦的货币种类和三分之二的硬币,计算迅速增长的卢布,计算汉堡的马克硬币、阔叶塔勒和传统塔勒,计算小口袋荷兰盾以及新上市的但泽股票,感到收入十分可观,沉醉于重建磨坊的乐趣之中了。要重建老磨坊,据说在普鲁士失败后,逃亡的女王路易丝曾经在里面过夜,要重建那个具有历史意义的磨坊,磨坊风车的叶片先是在海上来的丹麦人的袭击中,后来又在同德-尚布利上尉散开的志愿军团的夜战中遭到了破坏。他让人把风车叶片拆掉,只留下底部那个木头仍然完好无损的四脚支架,然后在旧的四脚支架上建造起新的风车。很可能在马特恩祖母已经瘫在椅子上时,这个风车的尾部依然坐落在四脚支架上。布劳克塞尔在这里愿意不失时机地承认,奥古斯特-马特恩用他那笔一部分是千辛万苦挣来的、一部分是轻而易举得到的钱财,不仅建造了新的四翼风车,而且给有天主教徒的施特根小礼拜堂捐赠了一尊圣母像。这尊圣母像虽然身上也披着金箔,可是它却既未引起值得一提的朝圣之行,也未产生奇特效应。
    马特恩一家的天主教教义取决于风,这对于一个磨坊主家庭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既然在河中小岛上总有一阵阵所需要的微风吹拂,所以,这阵阵微风也就整年吹过马特恩的磨坊,妨碍了过多的、惹恼门诺派教徒的礼拜。只有孩子洗礼、丧葬、婚配以及盛大的节日才驱使一部分家庭到施特根去。在一年当中确实有那么一次,在基督圣体节,施特根的天主教徒列队行进时,给磨坊、四脚支架连同所有的木块,给磨面的木梁以及磨粉的箱柜,给巨大的庭院树木以及风车尾部,尤其是给风车支架以祝福,并且洒上圣水。这是一种奢侈,这种奢侈是马特恩一家子在粗鲁的门诺派教徒聚居的乡村,诸如容克尔阿克尔村和帕瑟瓦尔克村从来也享受不到的。但是,尼克尔斯瓦尔德村的门诺派教徒因为都在肥沃的河中小岛上种植小麦,要依赖天主教徒的磨坊,表现出比较文雅的门诺派教徒的样子,所以衣服上有纽扣、扣眼和得体的口袋,人们可以把东西放在这些口袋里面。只有渔民和小农西蒙-拜斯特尔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衣服上用搭扣的门诺派教徒。他既粗鲁,衣服上又没有口袋。因此,在他的船用仓库上面悬挂着一块花哨的木牌,木牌上写着加上了花饰的文字: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君特·格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