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年月(72)

2025-10-09 评论

    经过这次我只能重述其大意的谈话之后,据说阿姆泽尔再也没有遭人嘲笑了。人们对他甚至还有了几分敬意。同班同学多次来找他,希望他带他们去木工巷。他在马特恩的支持下友好地拒绝了这些无理要求。可是有一天,埃迪-阿姆泽尔——这件事就是这样私下告诉我的——请求他的朋友陪他去木工巷,但他却不能不看到,瓦尔特-马特恩表示拒绝。他不想让可怜的姑娘们失望,便以一种早熟男子的自信进行解释。这种职业使他反感。他在那里找不到一个“恪守妇道的人”,这只会使他变得残忍。而这样做,最终对于两者来说都是很尴尬的。现在需要的是爱,或者说至少也是激情。
    阿姆泽尔很可能注意地听完了他的朋友摇着头说出的那通激烈的言词,然后便带着他的图画夹子和一个包装十分精巧的小礼物——高级什锦夹心糖,独自一个人到阿德勒啤酒厂对面的姑娘们那里去了。尽管如此——如果我了解的情况没有出入的话——他要在糟糕的十二月的某一天,说服他的朋友同他一道去和姑娘们欢度降临节期间的第二个或者第三个星期日。马特恩在第四个星期日才敢去。事实证明,姑娘们的这行职业使他“反感到”受了吸引的地步,以至于他不顾自己以后会有什么后果,在那里找到了一个“恪守妇道的人”。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备受学生赞赏地把一个少言寡语的名叫伊丽莎白的姑娘视为“恪守妇道的人”。可是,这种宠爱并不妨碍他在回家途中沿着旧城壕沟往上走,再沿着胡椒城往下走,气冲冲地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陷入对于这个妓女不可捉摸的沉思冥想之中。
    亲爱的表妹:
    埃迪-阿姆泽尔由瓦尔特-马特恩陪同,带着同样的、上面有虎纹的赭色和蛋黄色绘画夹子——这个夹子使他对声名狼藉的木工巷的访问变成了合法的、艺术家的参观游览——走进了我们的出租房屋。我们俩在钢琴教师费尔斯讷-伊姆布斯的音乐室里,看见他按照瓷器芭蕾舞女演员的模型往纸上画速写。在五月份的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我看见他面对我的木工师傅父亲,指着有虎纹的夹子,想立即打开夹子让他的画来讲话。可我父亲只允许他画我们的看家犬哈拉斯。我父亲建议他,带着他那画具站在那个半圆之外,这个半圆用土堤和壕沟标明了狗链条的有效范围。“这条狗很凶,对艺术家肯定也不会客气。”我的木工师傅父亲说。
    从第一天起,我们的哈拉斯就听从埃迪-阿姆泽尔轻声的呼叫。阿姆泽尔把哈拉斯变成了一只狗模特儿。在哈拉斯应该坐下时,阿姆泽尔决不像图拉说“哈拉斯,坐下”时那样说:“坐下,哈拉斯!”从第一天起,阿姆泽尔就拒绝哈拉斯这个狗名。每当他要求狗换一种新的姿势时,他就对我们的看家犬说:“啊,普鲁托,请您先用四肢站着,然后抬起右前腿,稍微弯曲,但是请放松点,再放松一点。现在劳驾您,把高贵的牧羊犬的头往左边转一半,对,对,普鲁托,请您就这样,别动。”
    哈拉斯的名字叫普鲁托,就好像它仍然是冥府的一只看门狗似的。笨拙的阿姆泽尔几乎将他那身裁剪成运动服样式的灰色方格条纹西服挣破了。他头上戴一顶白色亚麻布帽,这顶帽子使他活像个英国记者。不过,这套制服并不新,埃迪-阿姆泽尔身上穿的、戴的全都像二手货,而且也的确是二手货。据说,尽管他拥有一笔难以置信的零花钱,但是他只从当铺里,或者从塔格内特尔巷的旧货商人手中买穿过的东西。他的鞋子过去很可能是一个邮差的。他那肥大的屁股坐在一张可笑的但又很可能非常牢实的折叠椅上。当他把夹好绘画纸的硬纸板撑到他那圆滚滚的左腿上,用右手顺手提起一支总是蘸满黑墨水的毛笔作画时——这支笔在绘画纸上从左上方往右下方,画上了看家犬哈拉斯,或者说是冥府看门狗普鲁托那一掠而过的、开始时并不成功但紧接着就是既杰出又清新的速写——便一天天地——埃迪-阿姆泽尔在我们院子里画了差不多六个下午——越来越多地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对立情绪。
    这时,瓦尔特-马特恩居于次要地位。他穿着不修边幅的、轻便舒适的休闲服。这是一个化了装的无产者,他在一个时代批判戏剧中背出一些谴责社会的台词,在第三幕中变成为首聚众闹事者,但在这里却成了我们圆锯的一个牺牲者。我们的哈拉斯嗅到特殊气味时,一再用从低垂的头发出的时而高、时而低的狂吠,伴随着圆锯的歌声,但从来不伴随凿榫机的歌声。同我们的哈拉斯相似,我们的锯子也直接同这个来自尼克尔斯瓦尔德的忧郁的年轻人攀谈。虽然如此,他却并没有低垂着头,没有一个劲儿地号叫,没有结结巴巴地发表无政府主义的宣言,而是用早就熟知的方式,用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的枯燥乏味的声音,来为工作时发出的噪音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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