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年月(74)

2025-10-09 评论

    这时,埃迪-阿姆泽尔慢慢放下毛笔,斜着脑袋,再一次扫了一眼坐着的哈拉斯或者普鲁托这幅画,然后转过他那圆润丰满、引人注目、长满雀斑的脸,面对这个提问者非常乐意地回答说,很可惜,他既不在少年队内,也不是党员,而且,对于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来着?——他是第一次听到,不过他倒是很乐意了解,这位先生是谁,他的老家在何处,他打算今后做些什么。
    图拉——
    在第二天下午给了埃迪-阿姆泽尔的无知一个报应。他刚坐在他那张牢实的小折椅上,刚把纸板和绘画纸放在左边圆滚滚的大腿上,哈拉斯作为普鲁托刚摆好它那模特儿的新姿势,伸开两只前腿,挺着警觉的脖子躺下,阿姆泽尔的水彩笔刚在油质颜料瓶里蘸满水彩,瓦尔特-马特恩刚找到自己用右耳对着圆锯的位置,这时,从那道朝向木工作坊院子的门里,首先是熬胶师奥古斯特-波克里弗克,紧接着是熬胶师的女儿,冲了出来。
    他同图拉站在门口。他低声耳语,把包斜的目光投向压着重负的小独脚折椅,对自己的女儿布置着种种任务。这时,她过来了。开始时她懒洋洋地、晃晃悠悠地绕着弯路,两只瘦小的胳膊交叉着,放在民族服装背后,迈着裸露的大腿,毫无目的地信步走着。然后,她便在挥笔作画的埃迪-阿姆泽尔周围很快地画着越变越小的半圆,时而在左边、时而在右边说:“您好吗?”然后又在左边说:“喂,您好!”再一次在左边说,“您到底要在这儿干什么?”在左边讲,“您想在这儿干什么?说您哩!”接着在右边讲,“您根本就不应该在这儿!”在左边说,“因为您是……”又从右边很近的地方说,“您知道,您是什么人吗?”这时,从左边传人耳膜的是,“难道要我说出来吗?”现在送人右耳的是,“您是一个犹太鬼,一个犹太鬼。是的,犹太鬼!或者说您可能不是犹太鬼,您不是犹太鬼的时候,就在这儿画我们的狗。”阿姆泽尔的笔一动不动。图拉虽然隔着一定的距离,却在不断地说:“犹太鬼!”这个词被扔到院子里,开始时在阿姆泽尔附近,后来声音大得使马特恩能够让他的耳朵抛开刚开始的圆锯的嘈杂声。他伸手去抓这个叫嚷着“犹太鬼”的家伙。阿姆泽尔伫立着。马特恩没有抓着图拉,她仍然在叫:“犹太鬼!”纸板连同刚画上的、油迹未干的水彩以及那幅画一道掉了下去,掉到了沙土上。“犹太鬼!”在上面,在四层、五层然后在二层楼上,窗户都砰的一声打开了。家庭主妇们的面部表情变得冷漠。图拉嘴里喊道:“犹太鬼!”这种声音盖过了圆锯的嘈杂声。马特恩没有抓着图拉。图拉还在叫,她跑得飞快。阿姆泽尔站在小折椅旁。“犹太鬼”这个词仍在满天飞。马特恩拾起纸板和画。图拉在厚木板上步履轻盈地走着,然后躺到锯木架上叫道:“犹太鬼!犹太鬼!”马特恩把油质颜料瓶上的盖子持下来。图拉离开了厚木板。“犹太鬼”的喊叫声在沙地上滚动着。“犹太鬼!”现在所有的窗户旁都站着人,伙计们站在各楼层的窗户后面。这个词,这个词被接二连三地喊叫了三遍。阿姆泽尔绘画时那副热情洋溢的面孔变得冷漠,但仍有一丝笑容无法消逝。汗水现在湿漉漉地流过他的脂肪和雀斑。马特恩把手放到他的手上。雀斑变得模糊起来。那个词仍在回荡,同一个词在不断回荡。马特恩的手很有分量。现在,他们沿着楼梯走上楼层。图拉在烦躁不安地喊着:“犹太鬼!犹太鬼!犹太鬼!”马特恩用右手拉着阿姆泽尔的手。埃迪-阿姆泽尔在发抖。马特恩的左手已经拿起夹子,他迅速抓起折叠椅。这时,已经摆脱束缚的哈拉斯放弃了它那按照命令摆出的姿势。它闻着,领会着。链条已经绷紧。这时既有狗吠的声音,也有图拉的声音。圆锯在啃着一块五米见方的厚木板。整流器仍然沉默。现在它也来凑热闹了。现在是凿榫机发言了。离院子大门有长长的二十七步路。哈拉斯想挪动拴住它的木材仓库。图拉跳跳蹦蹦,得意忘形,老在嚷着那个词。奥古斯特-波克里弗克穿着木鞋,手指嚓嚓作响,站在院子大门附近。就在那里,骨胶的气味同钢琴教师窗前小园圃里散发出来的气味在搏斗。丁香花的香味猛然一击,胜利了。这可是五月份啊。那个词听不见了,但仍然停留在空气中。奥古斯特-波克里弗克想吐出他口腔里已经含了好几分钟的东西。可是他并没有吐,因为马特恩正把牙齿咬得格格直响,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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