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常升起(34)

2025-10-09 评论

  “你说什么?”
  “美国怎么样?”“哦,我当时在加利福尼亚。好地方。”“你为什么离开呢?”“你说什么?”“为什么回到这里来了?”“哦,我回来结婚的。我本来打算再去,可我老婆她不爱出门。你是什么地方人?”“堪萨斯城人。”
  “我到过,”他说。“我到过芝加哥、圣路易、堪萨斯城、丹佛、洛杉矶、盐湖城。”
  他很仔细地念着这些地名。
  “你在美国待了多长时间?”
  “十五年。然后我就回来结婚了。”
  “喝口酒吧?”
  “好,”他说。“你在美国喝不到这种酒吧,呃?”
  “只要你买得起,那里有的是。”
  “你上这儿干什么来啦?”
  “我们到潘普洛纳来过节。”
  “你喜欢看斗牛?”
  “那当然。难道你不喜欢?”
  “喜欢,”他说。“我看我是喜欢的。”
  过了一会儿,又说:
  “你现在上哪儿?”
  “到布尔戈特钓鱼去。”
  “好,”他说,“愿你能钓到大鱼。”
  他同我握握手,转身重新在背后的座上坐好。他同我的谈话引起其他巴斯克人的注目。他舒舒服服地坐好了,每当我回头观望山乡风光的时候,他总对我微笑。但是刚才费劲地说了一通美国英语似乎把他累着了。后来他再也没说什么。
  汽车沿公路不断地向上爬,山地荒芜贫瘠,大小岩石破土突起。路旁寸草不长。回头看,只见山下展现一片开阔的原野。在原野后面遥远的山坡上是一块块翠绿和棕黄色相间的田地。褐色的群山同天际相连。山形奇特。每登高一步,天际群山的轮廓也随之而改变。随着汽车沿公路缓缓攀登,我们看到另一些山峦出现在南边。公路接着越过山顶,渐渐转为平坦,驶进一片树林。这是一片软木懈树林,阳光穿过枝叶斑斑驳驳地射进来,牛群在树林深处吃草。我们穿出树林,公路顺着一个高岗拐弯,前头是一片起伏的绿色平原,再过去是黛色的群山。这些山和那些被我们甩在后面的被烤焦了的褐色山峦不同。山上树木丛生、云雾缭绕。绿色平原朝前伸展着,被栅栏割成一块块,两道纵贯平原直指北方的树行之间显现出一条白色的大道。当我们来到高岗的边缘,我们看见前边平原上布尔戈特的一连串红顶白墙的房屋,在远处第一座黛色的山岗上,闪现出龙塞斯瓦列斯的修道院的灰色铁皮房顶。
  “那边就是龙塞沃,”我说。
  “哪儿?”
  “那边数过去第一座山上就是。”
  “这几天气很冷,”比尔说。
  “地势很高嘛,”我说。“海拔该有一千二百米吧。”
  “冷死了,”比尔说。汽车驶下山岗,开在奔向布尔戈特的笔直的公路上。我们通过一个十字路口,越过一座架在小溪上的桥。布尔戈特的房屋沿公路两边伸延、一条支巷也没有。我们驶过教堂和学校校园,汽车停下来。我们下了车,司机递给我们旅行包和钓竿袋。一名头戴三角帽,身上佩着交叉黄皮带的缉私警察走上前来,
  “那里头是什么?”他指指钓竿袋。
  我打开钓竿袋给他看。他要求出示我们的钓鱼许可证,我就掏出来。他看了一下日期,就挥手让我们通过。
  “这就完事了?”我问。
  “是的。那还用说。”
  我们顺着大街向旅店走去,一路上走过一些白灰粉刷的石头房子,一家家人家坐在自家门口看着我们。
  开旅店的胖女人从厨房出来同我们握手。她摘下眼镜,擦擦干净,再把它戴上。旅店里很冷,外面起风了。女掌柜打发一名使女陪我们上楼去看房间。屋里有两张床、一个脸盆架、一个衣柜,另外还有一幅镶在大镜框里的龙塞斯瓦列斯圣母的钢版画。风吹打着百叶窗。这间房位于旅店的北部。我们梳洗完毕,穿上毛衣,下楼走进餐厅。餐厅地面铺着石块,天花板很低,墙上镶着栎木壁板。百叶窗全部关着,屋里冷得能看到自己嘴里呵出的热气。
  “我的上帝!”比尔说。“明天可不能这么冷。这种天气我可不愿下河趟水。”
  隔着几张木制餐桌,屋子尽头的角落里有一台竖式钢琴,比尔走过去弹奏起来。
  “我非得暖和一下身子不可,”他说。
  我出去找女掌柜,问她食宿费每天要多少。她把双手插在围裙下面,连望也不望我一眼。
  “十二比塞塔。”“怎么,在潘普洛纳我们也只花这么些钱。”她不做声,光是摘下她的眼镜,在围裙上擦着。“太贵了,”我说。“我们住大旅馆也只不过花这么多钱。”“我们把浴室算在内了。”“你们有没有便宜点的房间?”“夏天没有。现在正是旺季。”旅店里只有我们这两个旅客。算了,我想,反正只住那么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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