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常升起(42)

2025-10-09 评论

  蒙托亚对怀着热爱的斗牛士什么都可以宽恕。他可以宽恕突然发作的歇斯底里,惊慌失措,恶劣的莫名其妙的动作,各种各样的失误。对一个怀着热爱的人,他什么都可以宽恕。因此他马上原谅我,不去追究我那些朋友的底细。他一字不提他们的事儿,他们不过是我们彼此之间羞于提起的事儿,就象斗牛场上马儿被牛角挑得肠子都流出来这事那样。
  我们进屋的时候,比尔先上楼去了,等我上了楼,看见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洗澡,更衣。
  “怎么,”他说,“跟人用西班牙语聊了半天?”
  “他告诉我,公牛今儿晚上放进牛栏。”
  “我们去找到咱们那一伙,然后一块去看吧。”
  “好,他们大概在咖啡馆里。”
  “你拿到票啦?”
  “拿到了。看牛出笼的所有票都拿到了。”
  “是怎样放出来的?”他对着镜子拉扯着腮帮,看下巴上有没有没刮净的地方。
  “可有意思哩,”我说。“他们一次从笼里放出一头公牛,在牛栏里放了些犍牛来迎接它,不让他们互相顶撞,公牛就朝犍牛冲去,犍牛四处奔跑,象老保姆那样想叫公牛安静下来。”
  “公牛戳死过犍牛没有?”
  “当然有过。有时候它们在犍牛后面紧追,把犍牛戳死。”
  “犍牛就没有任何招架的余地啦?”
  “不是这样。犍牛只想慢慢地和公牛混熟了。”
  “把犍牛放在牛栏里干什么?”
  “为了叫公牛安静下来,免得它们撞在石墙上折断犄角,或者戳伤彼此。”
  “做犍牛一定非常有意思。”
  我们下楼走出大门,穿过广场向伊鲁涅咖啡馆走去。有两座孤零零的卖票房坐落在广场中间。有SOL,SOLYSOMBRA和SOMBRA字样的窗户都关着。它们要到节日的前一天才打开。
  广场对面,伊鲁涅咖啡馆的白色柳条桌椅一直摆到拱廊外面,直摆到了马路边。我挨桌寻找勃莱特和迈克。他们果真在那里。勃莱特和迈克,还有罗伯特.科恩。勃莱特戴了一顶巴斯克贝雷帽。迈克也一样。罗伯特.科恩没戴帽,戴着眼镜。勃莱特看见我们来了,就向我们招手。我们走到桌子边,她眯起眼睛看我们。
  “你们好,朋友们!”她叫道。
  勃莱特很高兴。迈克有种本领,能在握手中灌注强烈的感情。罗伯特.科恩同我们握手是因为我们赶回来了。“你们究竟到哪儿去啦?”我问。“是我带他们上这儿来的,”科恩说。“瞎说,”勃莱特说。“如果你不来,我们会到得更早。”“你们会永远也到不了这里。”“胡说八道!你们俩都晒黑了。瞧比尔。”“你们钓得痛快吗?”迈克问。“我们原想赶去同你们一起钓的。”
  “不坏。我们还念叨你们来着。”
  “我本想来的,”科恩说,“但是再一想,我应该领他们上这儿来。”
  “你领我们。胡说八道。”
  “真的钓得很痛快?”迈克问。“你们钓到了很多?”
  “有几天,我们每人钓到了十来条。那里有个英国人。”
  “他姓哈里斯,”比尔说。“你可认识他,迈克?他也参加了大战。”
  “是个幸运儿,”迈克说,“多么令人难忘的岁月!宝贵的年华要能倒流该多好。”
  “别傻了。”
  “你打过仗,迈克?”科恩问。
  “那还用说。”
  “他是个出色的勇士,”勃莱特说。“跟他们说说,你的坐骑怎样在皮卡得利大街上脱僵飞跑。”
  “我不说。我已经讲过四次了。”
  “你从来没有给我讲过,”罗伯特.科恩说。
  “这段经历不讲了。这是丢脸的事儿。”
  “跟他们讲讲你得勋章的事吧。”
  “不讲。那件事更丢人了。”
  “怎么一回事?”
  “勃莱特会告诉你们的。她老是揭我的老底儿。”
  “讲吧。勃莱特,告诉我们。”
  “我讲行吧?”
  “我自己来讲。”
  “你得了些什么勋章,迈克?”
  “一枚也没捞着。”
  “你一定有几枚的。”
  “我看一般的勋章我该是有的。但是我从来没有去申请过。有一回举行异常盛大的宴会,英国王太子要来参加,请柬上写着要佩戴勋章。不用说,我没有勋章,因此就到我的裁缝那里,他看到这份请柬肃然起敬,我一想这是笔好生意,就对他说:‘你得给我弄几枚勋章。’他说:‘什么勋章,先生?’我说:‘哦,随便什么样的。给我弄几枚就行。’于是他说:‘你手头有什么勋章,先生,’我就说:‘我怎么知道?’他难道以为我整天在读那天杀的政府公报?‘多给我几枚就行了。你自己挑吧。’于是他给我弄了几枚,你知道,是那种缩样复制的勋章,他连盒递给我,我塞进口袋里就把这事儿忘了。且说,我参加宴会去啦。正巧那天夜里人家打死了亨利.威尔逊,所以王太子没有来,国王也没有来,没有一个佩戴勋章的,所有到场的忙着摘下他们的勋章,我的勋章放在口袋里没拿出来。”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海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