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时安德烈‘马蒂坐在一张空桌子边研究他的地图,没有灯罩的电灯泡那刺眼的光线射在他的头上,过分宽大的贝雷帽耷拉在前额上遮着眼睛,参照着那份油印的进攻命令,在地图上惺慢地、仔细地、费神地比划着,就象参谋学院的年脊军官在解题一样。他在从事战争。他心里正在指挥军轨,他有权干涉,他相信这使他也有权指挥。所以他就坐在那儿,衣袋里装着罗伯特“乔丹给戈尔兹的急件,而戈麦斯和安德烈斯正在策卫室里等待,罗伯特,乔丹正伏在桥那边髙处的树林里。
如果安德烈斯和戈麦斯不受安德烈‘马蒂的干扰,可以继续前进的话,安德烈斯的使命的结果是否会有所不同,也是可怀疑的。在前线,谁也没有足眵的权威能取消这次进攻。机器开动得太久了,现在没法使它突然停下来。所有的军事行动,不论规模大小,都有很大的惯性。可是,一旦克服了这愤性,开始运动了,再要加以阻止,差不多就象使之运动一样的困难。
但是这天晚上这个把贝雷帽拉到前额上的老头儿仍坐在桌边看地图,这时,门开了,进来的是俄国记者卡可夫,带着另外两个身穿便脤和皮外套、头戴皮帽的俄国人。蒈卫班长在他们身后老大不愿地关上了门。卡可夫是他好歹能联系上的第一个负责人。
“马蒂同志。”卡可夫用他那有礼貌而轻蔑的口齿不清的声音说,脸上堆着笑,露出了他的坏牙齿。
马蒂站起来。他不喜欢卡可夫,伹卡可夫是《真理报》派来的。
“卡可夫同志。”他说。
"你在布置进攻吗?”卡可夫傲慢地说,朝地图点点头。“我在研究,”马蒂回答。
“是你领导进攻?还是戈尔兹?”卡可夫圆滑地说。“我不过是个政委罢了,你知道"马蒂对他说。“不。”卡可夫说。“你太谦虚了。你实际上是位将军。你有你的地图和你的望远镜。你不是曾经当过海军上将吗,马蒂同志?”
“我是二炮手,”马蒂说。这是撒谎。在起义的时俟,他其实是文书军士。但是他现在总是认为自己曾是二炮手。
“啊,我原来以为你是一等文书军士呢。”卡可夫说。“我总是把事实搞错。这是记者的特点。”
其他两个俄国人没有参加谈话。他们正从马蒂的肩膀后面望着地图,不时用本国话彼此讲上一句。马蒂和卡可夫在开头寒暄之后用法语交谈,
“最好别在《真理报》上把事实搞错,”马蒂说。他话说得粗声粗气,使自己鼓起勇气来。卡可夫总是使他泄气,这在法语中叫做办“!枕,因此马蒂祓他搞得心烦意乱、谨小慎微。当卡坷夫说话的时侯,安德烈,马蒂很难记住他自己来自法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而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也很难记住他是碰不得的。卡可夫似乎总要随心所欲地微微讽刺他一下,他这时说,“我向《真理报》发稿前,通常把事实核实。我在《真理报》上的报道相当准确,请问,马蒂同志,你可曾听说我们有一支向塞哥维亚那边开展活动的游击队给戈尔兹捎来了信?那边有一位叫乔丹的美国同志,我们应该得到他的消息,“。听说法西斯阵线后方发生了战斗。他应该已经打发人送一份情报来给戈尔兹。”
““个美国人”马蒂问。安德烈斯说的是英国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敢情他镝错了。这两个傻瓜到底为什么找上他呀?“对。”卡可夫轻蔑地望着他,“一个年青的美国人,政治觉悟不高,可是很善于跟西班牙人打交道,有一段不错的打游击的经历。就把那份急件给我吧,马蒂同志。已经耽搁得很久啦。”
“什么急件?”马蒂问。他明知道说这话是十分恳蠢的,但是他不能一下子就承认自己犯了错误,这样说无非是为了推迟丢脸的时刻。
“就是你口袋里那份年青的乔丹给戈尔兹的急件,”卡可夫说,声音从坏牙齿缝中发出。
安德烈‘马蒂把手伸进口袋,掏出急件放在桌上。他直勾勾地望着卡可夫的眼睛,好吧。他镨了,这件事现在使他无可奈何,但是他不愿受到羞辱。“还有那张通行证,”卡可夫低声说。
马蒂把通行证放在急件旁边。“班长同志,”卡可夫用西班牙话叫道,班长开门进来。他马上望着安德烈马蒂,马蒂呢,象头被猎狗围困住的老野猪般也对他望着。他脸上没有害怕,也没有屈辱。他只感到愤怒,不过暂时陷入困境而巳。他知道,这些狗决不能制眼他。
“把这个交给警卫室里的两位同志,指引他们到戈尔兹将军的司令部去,”卡可夫说。“已经耽搁得太久啦。”班长走出去,马蒂目送着他,然后望着卡坷夫。“马蒂同志,”卡可夫说,“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怎样的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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