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过塞哥维亚吗?”
“什么话,带了这张脸去?这张脸出了名。你愿意长得丑吗,漂亮的姑娘?”她对玛丽亚说。“你不丑。”
“得啦,我不丑!我生来就丑,我一辈子都丑。你这个英国人一点也不懂女人。你知道丑女人的心情吗?你知道一辈子都丑的人心里却以为长得很美是怎么回事吗?是很古怪的,”她把另一只脚也伸进溪水,随即又缩回去。“天哪,真冷。瞧那只鹡鸨,”她说,指指一只在溪水上游一块石头上蹋镅眺眺的圆滚滚的灰色鸟。“这种鸟一点用处也没有。叫得不好听,肉又不能吃。只会尾巴翘上翘下。给我一支烟,英国人,”她说着接过烟来,并从衬衣袋里掏出火刀火石,点着了烟。她抽着烟,望望玛丽亚和罗伯特’乔丹。
“生活真古怪,”她说着从鼻孔里喷出烟来。“我换成男人准是条好汉,可惜我是个十足的女人,长得丑死了。可是不少男人爱过我,我也爱过不少男人。真古怪。听着,英国人,这是怪有趣的。你看我呀,尽管我长得丑。仔细看看,英国人。”
“你不丑。”
“怎么不丑?别跟我撒谎。难道说,”她深沉地大笑起来。”你也开始动心了?不。那是说笑话。不。看看这副丑栩。可是,你心里有一种感情,使男人爱上你的时候不辨美丑了。有了迳种感情,你就使他迷糊,使你自己迷糊了然后有一天不知什么道理,他看出了你本来的丑相,不再迷糊啦,于是你象他一样,也看出了你自己的丑相,你就失去了你的男人和你自己的感情,你僅吗,漂亮的姑娘?”她拍拍姑娘的肩膀。
“不懂,”玛丽亚说。
“因为你并不丑。”
“用你的脑袋,可别用你的心,并且好好听着,”比拉尔说。“我跟你们讲的这些事是很有趣的。你觉得有趣吗,英国人?”
“有趣。可是我们得走啦,“
“走,那是什么话。我在这里很舒服。”她这时接下去对罗伯特-乔丹说,仿佛在教室里讲课。“要不了多久,等你变得跟我-样丑,变得要多丑有多丑的时候,依我看呀,要不了多久,这种感情,这种自以为溧亮的白痴般的感情又会在心里慢慢滋长。象棵大白莱般长起来了。那时候,等到这种感情长起来了,另一个男人看中了你,认为你长得很漂亮,于是一切就重新开始了。我现在觉得自己已经过时了,不过,说不定以后还会动痴情,你很交运,漂亮的姑娘,你长得不丑。“
“我,丑呢。”玛醑亚坚持说。
“问吧,”比拉尔说。“别把脚伸到溪水里去,会冻俚的。”
“罗托说我们该走,我看我们还是走吧,”玛丽亚说。
“听你说的。”比拉尔说。“这件事对我跟对你的罗伯托关系—般重大,可我说咱们在这儿溪边歇息歇息梃舒跟,时间有的是。还有,我喜欢聊聊。这是我们仅有的一点文明的东西.我们还有什么别的消遣呢,“我说的,你不感兴趣吗,英国人?
“你说得很好,可是除了议论美不美之外,还有别的事使我感兴趣呢。”
“那我们就来谈谈使你感兴趣的事吧。”
“革命开始的时候,你在哪里。”
“在老家。”
“阿维拉?”
“什么阿维拉。”
“巴勃罗说他是阿维拉人。”
“他吹牛,他想把自己说成是大城市里的人。他的老家是―”她讲了个小镇的名字。“当时出了什么事?”
“多着哪,”妇人说。“多着哪。可全都是恶劣不堪的。哪怕本来该是光荣的事。”
“跟我讲讲吧,”罗伯特,乔丹说。
“太惨啦,”妇人说。“我不想当着这姑娘的面讲。”
“讲吧。”罗伯特-乔丹说。“她不该听的,不听就是了。”
“我可以听。”玛丽亚说。她把手搁在罗伯特-乔丹的手上。“没有什么是我不该听的。”
“问题不在你该不该听。”比拉尔说。”而是我该不该对你讲,让你做恶梦。”
“我不会听了一段故事就做恶梦的。”玛丽亚对她说。“我们经历了这许多,你以为我听了故事还会做恶梦吗?”
“说不定会叫英国人做恶梦,“
“试试看吧。”
“不,英国人,我不是说笑话。你见过革命开头时小城镇的情况吗,“
“没有。”罗伯特-乔丹说。
“那么你根本没有见过世面。你看到巴勃罗现在垮了的模样,可是你该看看巴勃罗当日的威风。“
“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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