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带了铲子,”帕格说。
“对,我也这么想。”上校看了看四周。走进几码远前面的树林去了——帕格估计上校一定是在动手干活前先小便一下。他听到一些声音,接着是引擎发动的粗吼声。树丛开始移动,灌木林中出现了一辆轻型坦克,上面盖着树枝,炮口对着帕格。后面跟着上校和三个穿长大衣的满身泥污的人。这位美国人一直朝涂了花斑颜色、伪装了的炮筒的一边望着,可是直到炮筒开始往他那边挪动的时候他才发现。坦克突突地走出树林,然后突然转过车身背对着路,士兵们赶快拴上铁链,连人带车一下就拉出来了。然后,用树枝伪装的炮塔打开了,两个头发很硬、满脸稚气的斯拉夫人伸出头来。帕米拉跳下车,踩着水一脚高一脚低爬上坦克,吻了吻两个坦克兵,使他们感到挺高兴,但有点不好意思。炮塔关上盖,又倒回到它原来的位置,黑轿车又蹒跚着向树林开去。他们就这样好几次陷在泥里又拉出来,他们发现这个湿淋淋的寂静树林里到处都是红军。
他们到了一个积水很深的地方,水象一条小河隔断了道路。水沟两边都有履带和重型卡车轮胎很深的痕迹,很显然,小轿车是过不去的。这时,树林里出现了一群士兵,把锯开的木头架在水坑上边,平整面在上,然后用绳捆好,虽然有点摇晃,但足够过车了。这一群士兵人数不算少,他们的头儿,一个斜眼的胖中尉。邀请车上的人停下来吃点茶点。除了别人根据他的指挥办事以外,别处看不出他跟普通战士有什么不同,他们都穿一样的衣服,身上都沾满了红土。他带着客人们穿过树林,进入一个上面盖着木头的又冷又脏的地洞。由于用小树和灌木伪装得很好,维克多-亨利直到看见那位军官开始钻入地下时才看到地洞的入口。防空洞是一个用涂柏油的木头盖成的地下小屋,交叉着电话线,里面点着油灯,还有一个敞口的火炉,烧着劈柴。军官斜着眼很得意地瞧着新木板桌子上的铜茶壶,请客人喝茶。水开的时候,一个战士带着男人们去一个又脏又简陋的厕所——虽然塔茨伯利和俄国人都很高兴地用这个厕所——但是帕格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树林去小便,直到一个象森林鬼怪一样的岗哨不让他前进为止。美国人小便时,士兵站着当警卫,很有兴趣地看着外国人是怎样小便的。回掩蔽壕的途中,帕格碰到三个脸上毫无表情的高大的俄国人,装上刺刀跟着帕米拉一起走回来。帕米拉的神色有点困窘,也有点觉得好玩。
临走前,中尉带着帕格和塔茨伯利穿过战士的掩蔽壕,显然他对他部下的工作很满意。在潮湿的土地上新挖出来的胶泥洞有一股坟墓的气味,上面厚厚地盖了一层木头,也许可以顶得住一个炮弹。满身沾了泥块、满脸胡子、穿着长大衣的士兵们蹲在暗处抽烟,谈话,等候命令,看来很满意。帕格看到两个士兵拖着一个有盖的菜桶,士兵身上和菜桶都沾了泥,有的战士从桶里拿出一团炖菜,撕一块黑面包,就吃起来了。这些士兵大口咀嚼着面包,慢慢地抽着烟,安静地望着客人们,慢慢地转过脑袋看着他们走过壕沟。他们看上去很健康,营养充足,和蚯蚓一样象是在红土里呆惯了的,看来他们过着一种艰苦的但有吃有穿的俭朴生活。在这里,维克多-亨利第一次得到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象,叶甫连柯所说的是真理:德国人可能取得最大的胜利,但红军总有一天会把他们赶出去。
“我的天,”在往回去上车的路上,塔茨伯利终于喃喃开口说,“一九一五年比利时人做不到这样。他们象动物一样生活。”
“他们能,”亨利答了一句,就不往下说了,因为他们说这几句简单的悄悄话时,安菲季耶特洛夫眼睛正盯着他们。
“好啦,我们离开目的地实际上不远啦,”俄国人说,从脸上抹去雨水,把帕米拉扶上后座。“要不是路太滑,我们现在都到了。”
汽车溅着泥水颠簸着开出树林。低低的灰云下面,一片几里远的原野在前面展开,象桌面一样平整。安菲季耶特洛夫指着正前方远处一片森林说:“我们就是去那里。”他们到达一个十字路口,这里的泥浆搅得象刚开锅的沸水一般,而前面的路面看来很好,但驾驶员一个急转弯,把车子滑向右边。
“干吗我们不往前直开?”帕米拉说,“路不是通的吗?”
“呵,是的,路是通的。都埋地雷啦。这里整个地区——”上校举起胳膊对着收割后寂静的田野挥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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