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上床睡觉去的时候了,”维克多-亨利摇摇头,站起身来。
“哦,不,帕格。坐下。吃点煎蛋卷还是什么的好吗?我的厨师做的煎蛋卷很好吃。再过半个钟头,我们就会听到旧金山播送的上午八点钟的新闻了。这家伙的声音听起来就象从隔壁屋子里播送出来的。咱们听一听,除了《芝加哥论坛
报》的那些玩艺儿以外还有什么,把它们跟《芝加哥论坛报》上的那种胡说对比一下。拿旧金山的广播去核对东京的广播,听起来总是有趣的。”
帕格坚持要回泛美旅馆去。压在他心头的危急之感已经够沉重的了,用不着再加上这个一边喝白兰地酒一边唠叨的落入陷阱的关岛总督——这个他海军学校时代同班中已经褪
色的风云人物——身上散发出来的象霉味一样的倒霉气息了。托莱佛依旧要了煎蛋卷,又把维克多-亨利硬留了一个钟头,两个人闲谈着往日在马尼拉结邻而居的情形。他对于孤独的恐惧是露骨的,可怕的。
最后托莱佛闷闷不乐地走到电话机旁,把海军陆战队的一个军官召来,那个人在几分钟就开车来到。四个当侍者的关岛人忙着替帕格拿旅行皮箱和两个小提包。
基普从总督府楼梯的顶端提高了嗓门说:“喂,从珍珠港带一只戒指给凯蒂好吗?她住在拉霍亚我们家里。告诉她你看到了我,一切都很好。你知道她对关岛的学校很感兴趣。告诉她下学期的报名人数增加很多。同时,你知道,告诉她我爱她,一切等等。”
“一定办到。基普。”
“还请代我向罗达问候,好吗?在我过去认识的海军里面所有的妻子中间,她是最漂亮、最好的了——当然,除了我的凯蒂。”
“我会把你说的话告诉她,基普,”帕格回答说,托莱佛用过去式动词说到他自己,使他感到有些沮丧。
“用‘加利福尼亚号’好好追逐敌人吧,帕格。”托莱佛站在那儿望着汽车开去,只见一道笔直的白影消失在温暖的夜里。拂晓,飞剪型客机从关岛起飞了。
在维克多-亨利离开马尼拉那一天,日本驻罗马大使馆为日本和美国的新闻记者意外地举行了一次招待会。目的似乎是故意表示亲热,以抵消关于战争的议论。一位《纽约时报》的记者约娜塔丽一同去。她从来没有在晚上离开过她的婴儿,再说没有一件合适的衣服,又加上她不大喜欢那个男人,但是她终于接受了邀请,匆忙地请了一个女裁缝来,把她的最宽大的衣服放大了。离开旅馆的时候,她给一个慈爱的女仆写了长长的一列指示,怎样替婴儿洗澡,怎样喂孩子,使得那个女仆笑了。关于要在太平洋打仗的谣言耗损了娜塔丽的神经,因此她也希望在招待会上听到一些具体的消息。
她带回来一个奇怪的故事。在美国客人中间,有一个叫做赫布-罗斯的电影发行人,他在罗马保留了一个办事处。赫布在会上说日语,使得一个冷淡、生硬、无意义的招待会多少充满了生气;这时才知道,他在东京也设立了一个同样的办事处。赫布是个身材高大、面孔漂亮的加利福尼亚犹太人,他请罗马最好的裁缝做衣服,意大利话说得很流利,直到他说英语的时候,他一直象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到这时,他的谈吐听起来才象是个干电影一行的:说话俏皮、尖酸刻薄,还有点粗鲁。
这位赫布-罗斯已经买了去里斯本的飞机票,和杰斯特罗一家人乘同一架飞机。他在这次招待会上特地走到娜塔丽跟前,把她引到一个墙角落里,吞吞吐吐地告诉她说,明天早上九点她和她的叔叔一道到圣彼得大教堂去,站在米开朗琪罗①雕刻的圣母怀抱耶稣尸体的雕像附近。他说,可以给他们找到一个机会尽快离开意大利,经过巴勒斯坦逃走。赫布相信,美国和日本之间的战争是一天一天地、一小时一小时地逼近了。他本人也从那条路逃走,把到里斯本的飞机票放弃。此外他不愿再对她说什么。他请求她,别在旅馆内议论这件事情。她从招待会回家以后,在威尼托大道上寒冷的细雨中一边散步一边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她的叔父。埃伦的反应是怀疑,但他同意他们最好还是到圣彼得教堂去一趟。
①米开朗琪罗(1475-1564),意大利著名画家、雕刻家。
第二天早上,他的心情非常烦躁。他一向喜欢天蒙蒙亮就起床,一直工作到十一点钟。他说晚上心烦意乱地睡不安稳,只睡了很少几个钟头,把清早花在这种牵强附会的差事上真是莫大的浪费。再说,没有暖气的旅馆里那种寒冷的潮气,已经使他新得了伤风感冒的毛病。他两手塞在大衣口袋里,蓝色的围巾裹着脖子,戴着给雨水淋得僵硬的旧灰毡帽的头耷拉下去,他紧靠着侄女身旁一步一拖地顺着威尼托大道向停留出租汽车的地方走去,象一个小孩子到学校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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