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特哈尔塔(24)

2025-10-09 评论

    这是一次多么惬意的酣睡啊!从来没有哪次睡眠能使他这么精神焕发,这么神采奕奕,这么年轻活泼!也许他真的已经死掉了,已经消亡,而现在又重新托生为一个新年的躯体?不,他认得自己,认得自己的手和脚,认得他躺在这个地方,认得他胸中的这个自我,这个席特哈尔塔(24),这个执拗的家伙,这个怪人。不过,这个席特哈尔塔(24)也确实变了,精神抖擞了,令人奇怪地睡足了,显得格外清醒、愉快和好奇。
    席特哈尔塔(24)直起身,忽然看见对面坐着一个人,一个陌生人,一个穿黄僧衣、剃光头的和尚,摆出打坐静修的姿势。他细细打量这个既无头发也无胡子的人,看了一会儿,忽然认出这个和尚就是戈文达,他年轻时的好友,那个扳依了活佛的戈文达。戈文达老了,跟他一样,但脸上的神色依然如故,显露出热情、忠诚、探求和忧心忡忡。戈文达这时也觉察到了他的目光,睁开眼看他,但席特哈尔塔(24)发现他并没有认出自己。戈文达见他已醒过来很高兴。显然戈文达已在这儿坐了很久,等着他醒来,尽管并没有认出他。
    “我刚才睡着了。”席特哈尔塔(24)说,“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你睡着了。”戈文达答道,“在这样的地方睡觉可不好,这里常有蛇,是森林中野兽出没之处。哦,先生,我是戈塔马活佛的一名弟子,释迦牟尼的信徒,跟一伙同伴走这条路去朝圣,看见你躺在这儿,睡在一个不宜睡觉的危险地方。因此我试图叫醒你,先生,见你睡得很熟,我便单独留下来守护你。显然是我自己也睡着了,而我本来是想守护你的。我失职了,疲劳控制了我。现在你已经醒了,让我走吧,去追赶我的弟兄们吧。”
    “谢谢你,沙门,谢谢你守护我睡觉。”席特哈尔塔(24)说,“你们这些活佛的弟子真好。你可以走啦。”
    “我走了,先生,祝你永远健康。”
    “谢谢你,沙门。”
    戈文达行了个礼,说道:“再会!”
    “再会,戈文达。”席特哈尔塔(24)说。
    和尚愣住了。
    “请问,先生,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席特哈尔塔(24)微微一笑。
    “我认得你,戈文达。从你父亲的小屋,从那所婆罗门学校,从参加祭祀仪式,从咱们一起去找沙门,从你在耶塔瓦纳林苑皈依了活佛时,我就认得你!”
    “你是席特哈尔塔(24)!”戈文达大声叫道,“现在我认出你了,我不明白怎么竟没能马上认出你!欢迎你,席特哈尔塔(24),与你重逢我十分高兴。”
    “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你刚才守护我睡觉,我要再一次感谢你,尽管我并不需要人守护。你去哪儿,朋友?”
    “我不去哪儿。我们和尚总是云游四方,只要不是雨季,我们总是从一处赶到另一处,按照规矩生活,讲经,化缘,又动身上路。总是如此。而你呢,席特哈尔塔(24),你要去何处?”
    席特哈尔塔(24)说:“我的情况跟你一样,朋友。我不去哪儿。我仅仅是在路上。我去朝圣。”
    戈文达说:“你说去朝圣,我相信你。可是请原谅,席特哈尔塔(24),你的样子可不像个朝圣者哇。你身穿富人的衣服,脚穿贵人的鞋子,头发飘散出香水味儿。这可不是一个朝圣者的头发,也不是一个沙门的头发呀!”
    “不错,亲爱的,你观察得真仔细,你的锐利眼睛看出了一切。可我并没跟你说我是个沙门呀,我只是说去朝圣。事实上我正是去朝圣。”
    “你去朝圣,”戈文达说,“但是,很少有人穿着这样的衣服、鞋子,留着这样的头发去朝圣。我已经朝圣多年,从来没见过一个这样的朝圣者。”
    “我相信你说的话,戈文达。可是现在,今天,你偏偏遇上了这么个朝圣者,穿这样的鞋子,穿这样的衣服。请记住,亲爱的:万物的世界是短暂的,多变的,而最为短暂多变的是我们的衣服,我们的发式,以及我们的头发和身体。我身穿一个富人的衣服,这你没看错。我这样穿戴是因为我曾经是个富人,而我的头发像花花公子,也因为我曾经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现在呢,席特哈尔塔(24),现在你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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