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在神圣经书中的许多诗,尤其是在《娑摩吠陀》的《奥义书》里,都讲到了这种最内在、最终的东西,真是了不起的诗。“你的灵魂就是整个世界。”里面这样写道,还写着人在睡觉时,在酣睡中,便进入自己内心深处,到了阿特曼之中。在这些诗里显示了惊人的智慧,最聪明的人的所有知识都集中在这里,体现为具有魔力的语句,纯净得就像蜜蜂采到的蜜。不,千万别小看这巨大的知识财富,它们被数不清的一代代聪明的婆罗门搜集和保存在这里。——可是,那些不仅了解而且体验了这种最深刻知识的人,那些婆罗门,那些僧侣,那些贤人或忏悔者,究竟在哪儿?而能够把沉湎于阿特曼之中的人从酣睡中唤醒,使之清醒,进入生活,迈步前行,说话做事的内行人又在何处?席特哈尔塔(3)认识许多可敬的婆罗门,首先是他的父亲,那个高尚的人,那个学者,那个值得敬重的人。他父亲令人敬佩,举止安详和高贵,生活纯朴,言语聪明,头脑里有机智和高尚的思想但即便是他,有那么多知识,就算是生活在幸福之中,拥有平静安宁了吗?难道它不也是一个探索者、渴求者吗?难道他不也是一个焦渴的人,不得不再三地跑到圣泉边痛饮,从祭祀中,从书籍中,从婆罗门的交谈中汲取养分吗?他这个无可非议的人,为什么每天都得洗涤罪孽,每天都要努力洗涤,每天都要重新努力呢?难道阿特曼不在他身上,难道根本不源不在他心里流淌?必须找到它,这个自我之中的根本之源,必须拥有它!而别的一切都是探索,都是走弯路,都是误入歧途。
席特哈尔塔(3)的想法就是这样,这是他的渴望,这是他的苦恼。
他经常朗读一篇《奥义书》里的话:“确实,婆罗门这个名称就是真理——真的,谁明白了这点,就能天天进入天上的世界。”那天上的世界往往已经临近,可是他却从来没完全达到,从来没消除过最后的焦渴。所有圣贤,凡是他认识并受到教诲的,没有一个完全到达了那天上的世界,完全消除了永恒的焦渴。
“戈文达,”席特哈尔塔(3)对他的朋友说,“戈文达,亲爱的,跟我一起到榕树下面去吧,咱们该专心潜修了。”
他们走到榕树那儿,坐下来,这边是席特哈尔塔(3),离他二十步远是戈文达。席特哈尔塔(3)坐下,做好了念经的准备,接着便喃喃地反复念起来:
口奄是弓,心灵是箭,
婆罗门便是箭之靶,
应当始终不渝射向它。
在正常的沉思潜修的时间过去之后,戈文达站了起来。傍晚降临了,到晚间沐浴的时候了。他呼唤席特哈尔塔(3)的名字,席特哈尔塔(3)却没回答。席特哈尔塔(3)仍在沉思打坐,眼睛呆呆地凝视着一个远远的目标,舌尖稍稍从牙齿间伸出,似乎没有了呼吸。他就这样坐着,沉浸在专注之中,默默念诵着“口奄”,心灵已作为箭射向婆罗门。
那时,有几个沙门经过席特哈尔塔(3)所在的城市。他们是去朝圣的苦行僧,三个瘦削、憔悴的汉子,既不年老也不年轻,风尘仆仆,肩上出血,几乎光着身子,被太阳晒得焦黑,生活在孤独之中,对尘世既生疏又敌对,称是人世间的陌生人和瘦狼。从他们身后飘过来一股强烈的气味,那是充满了平静的激情、坚忍的修行和无情的抑制的自我的气味。
晚上,在沉思潜修的功课之后,席特哈尔塔(3)对戈文达说:“明天清早,朋友,席特哈尔塔(3)要去找沙门,他要当一个沙门。”
戈文达听了这话脸色煞白,他从朋友那不动声色的脸上看出了决心,就像离弦之箭一样不可扭转的决心。戈文达一眼就明白了:事情已经开始,现在,席特哈尔塔(3)要走他自己的路了,他的命运已开始萌发新牙,而自己的命运也与之相连。他的脸色苍白得就像干枯的香蕉皮。
“哦,席特哈尔塔(3),”他叫道,“你父亲会许可吗?”
席特哈尔塔(3)就像睡醒的人那样望过来。他很快不看出了戈文达的心,看出了害怕,也看出了顺从。
“哦,戈文达,”他小声说,“咱们别浪费口舌了。明天天一亮,我就要开始沙门的生活。别再说下去啦。”
席特哈尔塔(3)走进了房间,他父亲正坐在一张麻织的席特哈尔塔(3)子上。他走到父亲身边,站在那里,一直到父亲觉察出身后有人。这个婆罗门说:“是你吗,席特哈尔塔(3)?说吧,把你要说的话说出来吧。”
席特哈尔塔(3)说:“爸爸,求你允许我吧。我是来告诉你,明天我想离开这个家,去找苦行僧。当一个沙门是我的愿望。但愿爸爸你不会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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