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是不言而喻的,因为卡斯塔里的所作所为无不依据理性认识,也无不以理性为内在基础,——这一切自然不可能说是世界发展历史,或者,至多有些持浪漫主义历史哲学观点的人在耽于神学与诗学之幻想时,才会这么说,也才会把充满谋杀和破坏的强权统治历史,解释成理性世界的手段。我们即使是迅速地短短一瞥人类的精神思想历史,也就立即明了,伟大的文化高峰时期完全不可能依据政治情况作出清晰阐释,不要说文化,或者精神思想,或者人类灵魂,具有属于其本身的独立历史。也就是说,在一般所谓的人类历史——无休无止的抢夺物资的斗争——之外,并驾齐驱着另一种看不见的、不流血的神圣历史。而我们的宗教团体仅仅与这一既神圣又神秘的历史相联系,从不与“真实的”残酷世界历史相关连。我们不可能把监守政治历史定为自己的任务,当然更不可能加以帮助和促进了。
因而,世界政治状况也许确如尊函所暗示,或者完全不是,不管怎么样,我们宗教团体当局在任何情况下,均不可对局势指手划脚,而唯一可采取的立场是:静观和容忍。因此尊函所述:我们应对世界事态采取积极立场的见解,已被多数与会同事否决,仅极少数人表示了支持意见。
您对当前世界局势所作的分析和对未来前途所作的瞻望,确实给我们大多数同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中有几位先生甚至大为震惊。然而在这个问题上,尽管大多数与会者十分钦佩您的学识和敏锐眼光,也仍然无人附和您的看法。与会者普遍认为,您的陈述的确值得注意也颇引人入胜,但未免过分悲观。有一位发言者甚至表示,作为一位大师,却向自己行政当局描绘了一幅吓人的大难临头的阴暗图像,倘若不说他的行为亵渎神圣、为害非浅的话,至少得说他危言耸听。偶尔向大家提一提宇宙万物之须臾无常,并无不可。而每一个人,尤其是身处负责高位的人,都必须不时以“死亡象征”警告自己。然而以这等虚无主义态度笼统宣称所有大师、整个教会组织以及宗教秩序,全都即将面临末日厄运,那就不仅仅是毫无根据地侮辱了同事们的平静心灵和想象头脑、也同时危害了最高当局及其工作能力。倘若一位大师产生了下述想法:他的职务、他的工作、他的学生、他对教会组织的责任、他作为卡斯塔里人的生活,统统都会在明天或者后天消逝不见,不再存在,那么他就不可能每天安安稳稳上班,也就不可能从工作中获得益处。不过,尽管这位同事的声音未能获得多数人附和,却也有一些人鼓掌喝彩。
我们写得尽量简短,以待他日面谈。尊敬的先生,您不难从我们的简短答复中看出,您的传阅信件并未取得您原先可能期望获得的效果。失败的主要缘由在于下列客观原因:您目前的见解和愿望与大多数人截然不同,这是难以调和的客观事实。
此外,还存在一个纯属形式的原因。至少我们认为,如果由您本人与同事们当面进行直接交谈,情况肯定较为和谐,也较能取得积极效果。另外我们还认为,更让大家反感的还不仅是您采用了书面传阅方式,而且居然在公务信中插入了您的私人请求,这是大大违反我们通常做法的。您的大多数同事都把这种公私搀杂视为一种不幸的创新尝试,一部分人甚至直接斥责为不可容忍的歪风。
至于您拟辞去现任职务,而赴世俗世界普通学校担任教师的申请,乃是我们最觉棘手的事情。您作为申请人必然早已想到,最高行政当局不可能批准这一突如其来又遭受非议的请求的。因此,不言而喻,我们行政当局的答复自是“不准”。
倘若宗教团体和行政当局不再能分配任务,还有我们的宗教秩序存在么!倘若每一个人都想按照自己的才能和个性选择职位,卡斯塔里会变成什么模样呢!因而我们建议玻璃球游戏(132)大师对此略作思考,并请他继续执行我们委任他承担的光荣职务。
我们也许仅能以此作为您来信的答复。我们实难给予您一个满意的答复。然而我们仍然重视来信所具有的鞭策和警告价值,应在此深表谢意。我们打算不久之后能够和您面谈,以详细讨论信中的内容。虽然我们认为可以一如既往信任您,但是您既已表露难以或者不能承担公职,我们自是有理由加以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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