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球游戏(36)

2025-10-09 评论

    克乃西特听了这番话很感动,便把普林尼奥的自白转告了好朋友费罗蒙梯,而费罗蒙梯则在方才援引的同一信中添加了自己的看法:“我对普林尼奥的看法总是不够公正,在我这个音乐家看来,普林尼奥的自白竟像是一种音乐上的体验。两种对立物:世俗世界和精神世界,或者普林尼奥和约瑟夫的两种对立观点,在我眼前逐渐升华,从不可调和的原则性矛盾转化为一次音乐协奏。”
    普林尼奥结束四年学业即将离校时,他把自己父亲邀请约瑟夫·克乃西特到他家度假的亲笔信交给了校长。这是一项不同寻常的非份要求。离开校园外出旅行或短期逗留的事倒确实有过先例,但主要是为了研究工作;情况倒也并非罕见,却大都有特殊原因,而且只是那类较年长、较有成就的研究人员,年轻的学生则史无前例。由于邀请信出自有声望家族的家长之手,校长切宾顿不便直截了当地拒绝,就转呈给了最高教育当局裁决,并立即得到两个字的简洁答复:“不准”。两个朋友只得就此分手。
    “我们以后还会努力邀请你的,”普林尼奥说,“这件事迟早会办成的。你总有一天会来我们家,会认识我们这里的人;你会看到我们也是人,而不是一钱不值的粪土。我会非常想念你的。还有,约瑟夫,我看你很快就会升到这个复杂的卡斯塔里世界的上层。你确实很合宜于进入宗教团体,按我的看法,你担任领袖要比当助手更合宜,尽管你名字的意思恰恰相反。我预祝你前程远大,你会成为游戏大师,你会脐身显要人物之列的。”
    约瑟夫只是神色悲哀地望着他。
    “只管讥笑吧!”他竭力压制着离愁别情说道:“我从不像你那样具有雄心大志。待我得到一官半职时,你早就当上总统、市长、大学教授或者国会议员了。到时可别忘了我们,普林尼奥,不要忘了卡斯塔里,不要完全把我们当成陌生人!我们毕竟需要在外面也有了解卡斯塔里的人。而并非仅有只会嘲笑我们的人才是。”
    他们互相握手道别,普林尼奥离开了。
    约瑟夫最后一个学年的生活过得十分安静。他那曾经十分重要的任务,作为公开辩论的头面人物的使命突然结束,卡斯塔里不再需要人为它辩护了。这样,他就把课余时间全都倾注在玻璃球游戏(36)上了,游戏也越来越吸引他。在他那时期的一本笔记本里,有一篇阐释游戏意义及其理论的文章,开头第一句便是:“由精神和肉体两者组成的生命整体是一种动力学现象,玻璃球游戏(36)基本上仅能把握其美学的一面,而且主要是在韵律运转过程产生的意象中才得以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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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研究年代
    约瑟夫·克乃西特如今已经二十四岁左右。华尔采尔学业终结,他也就结束上学生涯,开始了研究岁月。除去艾希霍兹那几年天真无邪的童年生活,华尔采尔年代可算他一生中最快乐幸福的时候了。对于一个刚刚摆脱学校约束正热烈向往无限的精神世界的青年来说,眼前所见无不具有既美丽又动人的光彩,他还从未经历过幻想破灭,因而不论对自己舍身奉献的能力,还是对无穷无尽的精神世界,全都没有丝毫怀疑。
    恰恰是约瑟夫·克乃西特这类人——不因具有某种特长而早早被迫专注于某项专业,从而向整体性、综合性和万有性发展自己的才华——,这种自由研究的初春年代往往是幸福快乐到近乎沉醉的时期。倘若没有受过精英学校的训练,没有学过保护灵魂健康的静修课程,没有接受过教育当局的仁慈管教,这种自由研究也许会严重危及他的天性,成为他的厄运,就像在卡斯塔里教育模式建立之前几个世纪里发生在无数天才青年身上的情况。当年那些古老的高等学校里,浮士德式的年轻人简直比比皆是,他们在学术自由、波涛冲天的科学海洋上扬帆飞驶,他们一知半解而横冲直撞,结果必然招致船只失事而失败。浮士德正是这类一知半解天才的典型,他的悲剧也正在这里。
    其实,今日卡斯塔里的研究自山程度比较以往几个世纪一般大学里不知要高上多少倍,因为这里提供研究的材料和机会极其丰富。此外,在卡斯塔里做研究绝无物质匮乏的后顾之忧,也不必受虚荣心、恐惧心、父母干扰、生计事业等等的限制和影响。在卡斯塔里王国属下的一切学科分院、研究机构、图书室、档案馆和实验室,对每一个研究者,不论其家世如何,也不论其前途如何,全都一视同仁,一律平等。在这个宗教性的教育团体里,完全依照每个人的心智和性格品性区分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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