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乃西特尽量省出时间来与德格拉里乌斯一起设计和组合他的玻璃球游戏(88)。他把到档案馆筛选材料,以及拟订第一遍和第二遍草稿的工作全部交给了自己的朋友。
他们两人的友谊因为有了新内容而获得了与以往不同的另一种形式的生命力。就连他们共同设计的游戏也由于弗里兹的奇特个性和过分精细的想象力而有了若干变革,也增添了内容。弗里兹是那种对工作永不满足,却又要求不高的人,往往对着一束别人已扎好的花卉,或者一张已布置妥贴的餐桌,一个钟点接一个钟点地逡巡不停,还要满怀爱意地作一些极细微的更动,把鸡毛蒜皮的小事当成了整天孜孜从事的工作。
在后来的许多年里,他们一直保持着这种工作关系。每年度的玻璃球游戏(88)都是两人合作的成果。对德格拉里乌斯来说,这是一种双重的满足,既显示出自己是大师这项如此重要任务的不可或缺的朋友,又在精英分子间扬了威风,弗里兹虽然没有名分,但他的作用在精英分子群中早已尽人皆知。
在克乃西特上任第一年的深秋时分,当时他的朋友还刚刚开始中国学研究,有一天他在匆匆检阅办公室的每日工作记录时,有一段附录引起了他的注意,其中写道:“学生彼特洛斯来自蒙特坡,系音乐大师介绍,并捎来前任音乐大师的专门问候,要求提供膳宿以及进入档案馆借阅资料。已安排在学生客房居住。”嗯,学生来住宿和使用档案馆资料等,不须他亲自过问,但是“前任音乐大师的专门问候”
却是他必须亲自处理的。克乃西特派人叫那个学生来见他。那青年有一副文静而又善于思考的模样,沉默寡言,显然是蒙特坡的青年精英,至少很习惯于受到一个大师的接待。克乃西特询问他捎来了老音乐大师的什么言语?
“问候,”青年学生回答说,“十分亲切而尊敬地问候您,还邀请了您。”
克乃西特请客人坐下说话。年轻人坐下后便字斟句酌地继续说道:“我方才说过,尊敬的老音乐大师恳求我替他致以衷心的问候。他还暗示了希望不久之后,其实应该说是尽早看见您的愿望。他邀请您,或者敦促您去见他,时间越早越好,倘若这次访问又是一次公差当然就更好了,不至于太耽误您的工作。口信的内容大致如此。”
克乃西特审视着面前的青年,断定他确是老大师的一位得意门生,便谨慎地问道:“你要在档案室呆多长时间?做研究工作吧!”他得到的回答是:“尊敬的先生,我要留到亲眼看您动身前往蒙特坡的时候。”
克乃西特沉思了片刻,接着说道:“很好,你为什么不一字一字传达老大师向我说的原话呢,难道没考虑应当这样么?”
彼特洛斯毫无惧色地直视着克乃西特的目光,仍然长时间地斟酌着话语,似乎在迫他说某种不熟悉的外国话。“其实并没有什么口信,尊敬的先生,”他回答,“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原话。您深知我们敬爱的大师,您知道他是一个极其谦逊的人。
蒙特坡的人们传说,在他青年时代,当他还只是一个青年教师时,已被整个精英集团视为当之无愧的音乐大师时,大家就给起了一个符合他为人的绰号:“善下之‘。
是的,他的这种谦逊精神,他的虔诚和乐于助人的精神,还有他的为他人着想以及宽容精神,这些精神并未随着岁月流逝而略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增强,尤其自他退职之后显得更为完美。我想您对此肯定比我认识得更加清楚。这种谦逊精神使他不可能请您尊敬的大人去看望他,即使他极想请您去。尊敬的大人,这就是我并未受委托转致口信,却向您转叙了口信的原因。如果这是一个错误,那么就请您把这不存在的口信当作真正不存在的事情吧。“
克乃西特露出一丝笑意。“如此说来,你查阅档案资料只是借口而已,好心的学生?”
“嗅,不是的。我有许多阐释音部记号的关键材料要摘录,不久以后总得请尊敬的大人准我来此逗留。不过我想,似乎把行期稍稍提早更为恰当。”
“很好,”大师点头认可后,神情又严肃起来。“能否问问匆促提前的原因?”
年轻人双目紧闭了片刻,皱起眉头,似乎这个问题令他痛苦。随即又以他青年人的锐利目光探究地直视着大师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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