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你准到得了那儿吗?”
“哦,准到得了。准到得了。总有办法的,亲爱的,我是下定决心了——哦,谢谢你,乖孩子。我想还是先上游泳池去泡一下再喝这杯酒吧。”
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在一起呷着酒,梅德琳便用和解的口气说:“拜伦,你真打算在潜艇学校受训完毕就去瑞士?海军会准许吗?”
“我不知道。这要取决于我能从国务院和驻罗马的使馆打听出什么结果。除非到了非要向海军提出不可的时候,我不会跟海军打交道的。”
她朝他的扶手椅走去,在扶手上坐下,抚摸他的面孔。“瞧,别对我这么狠心。”
“你不能再干上两个星期就走吗?”
“相信我,拜伦。你给我帮了大忙。这件事会办妥的,我可以发誓。”她妈妈穿了一件游泳衣,拿着一条大毛巾出来了,梅德琳的声音立即变得响亮而高兴。“嘿,妈妈,好消息!你猜得着吗?我要上环球影片公司去工作了!”
八月初,伯尔尼的美国使馆里,杰斯特罗一亨利的案件突然闹腾起来了。
斯鲁特在瑞士外交部的朋友赫酉博士从罗马回来,带来了惊人的消息;杰斯特罗和他的侄女得到一次破格的优遇,获准前往海滨度假,竟乘机违誓脱逃,这个事件里还牵涉到一位锡耶纳的犹太医师,他是个秘密的犹太复国主义分子。意大利当局极为震怒,赫西博士还被召到德国大使馆里受到盘问。这位面色红润的矮胖外交官在人行道上的小咖啡馆里把这一切细细讲给斯鲁特听,详细描绘他怎样跟德国大使馆的一等秘书,一个名叫维尔纳。贝克的冷酷阴险的家伙谈话,还叫对方见鬼去吧,说到这里,半块巧克力奶油小蛋糕都在他的叉子上微微颤抖。赫西认为,杰斯特罗和他的侄女如今已处于绝境。如果他们躲起来了,结果将被发现;如果他们企图逃出意大利,结果会被抓住。一旦重新被捕,他们就会立即被送进一所意大利集中营。政府早已没收了杰斯特罗的别墅、他的银行结余以及他租用的保险箱里的财物。
哦,上帝——斯鲁特一面聆听这个令人心烦意乱的故事,一面心里想——娜塔丽还是这么个老脾气,不顾死活地一头栽进前途莫测的危险中去,这一次还把孩子也带进去了!他决定不把这一严重发展通知她的母亲和拜伦——他正不断来信打听消息——直到他自己得到进一步的消息;为此,他决定有必要到日内瓦去一次。犹太人的各大组织,包括犹太复国主义组织,都在那里设立有瑞士办事处。美国领事馆一向都和它们打交道;它也和犹太人的地下活动有接触。他可能对于这次逃亡打听不出什么。可是另一方面,在日内瓦可以从犹太人那儿听到一些惊人的消息,而这类消息一般说来都还靠得住。
关于德国人灭绝犹太人集中营的骇人听闻的传说就是通过这些接触点点滴滴渗透出来的。斯鲁特对于这一消息本来已经采取了一种不闻不问的态度。自从他证实《万湖会议纪要》的企图落空以后,自从马丁神父不明不白地突然死亡以后,他已觉得自己无能为力,甚至觉得处境危险。首先应该保存自己,不让自己发疯。归根到底,他是什么人物,怎能改变历史?阿尔卑斯山脉白雪皑皑,景色美丽得象画在明信片上似的,但山脉的那一边正在进行的不只是一场大战,而且——他深信不疑——是一场秘密的大屠杀。在这同时,太阳每天升起,你也照样吃饭喝酒,你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工作。有的是外交界的酒会宴会。细细思量,伯尔尼的战时生活也蛮不错;这座城市本身又是这么整洁、安静和迷人!钟楼上,小小的滑稽人象叮当地报着时辰,金色的巨人抬起锤子敲响大钟,木偶们都跳一遍舞。坑里的驯熊为了吃几根胡萝卜,笨拙地跌跌撞撞表演华尔兹舞。遇上暖风吹散阿尔卑斯山上的云雾的日子,积雪的奥伯兰山脊跃入眼帘,白雪、红岩、蓝天,简直可以拾级而上,直达天空。只有一件事情和美丽的峰峦外面的恐怖世界相关连,那就是源源不断来到美国公使馆大门外面的难民,他们的眼睛里都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斯鲁特乘上去日内瓦的火车,心情忧郁。三天后回到伯尔尼时,他的办公室里已经堆满了商务公文。他跟他的秘书埋头办完这一大堆公文,心里很感激能够把心思用在有理性的事情上面。一天的工作结束,他谢辞了另外两位未婚同事请他同去晚餐的邀请,这两个同事有几位来此演出的法国芭蕾舞姑娘作伴。回到公寓里,有个偶尔偷偷和他睡觉的瑞士有夫之妇打来了电话,他也借故推托掉了。在日内瓦打听到那样的消息之后,区区的声色之娱在他心目中已变得卑鄙龌龊了。他吃了点面包和干乳酪,便拿了瓶威士忌酒倒在扶手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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