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穿条纹衣服的人拉开了那一堆纠缠纽结在一起的死尸,清除那黑压压一片僵硬裸露的人体,这时候才发现了他,他的一张脸不象其他人歪曲得那么厉害,但是在几千具尸体中,谁也没注意到这个又老又瘦的死人。杰斯特罗被一个带橡皮手套的特别分队队员拖到停尸室里一张桌子跟前,在那里用钳子拔了他所有的金牙,给丢在一个桶里。在整个停尸室内,大规模地进行着这一道工序,同时还要搜检死人的下体,剪去妇女的头发。后来,他被放在一个起重机上,机器象在装配线上运转着那样把尸首提升至一间热气腾腾的房间里,那里有一大群特别分队队员正在一排炉于前面紧张地工作。他的尸首被放在一个铁托架上,他上面再叠起两具童尸,因为他的身体很小,然后他们被一起送进了焚尸炉。有玻璃窥视孔的铁门砰地关上了。尸体很快地胀大,开始爆裂,火焰象燃煤似的烧着残骸。第二天,他的骨灰才被一辆满载死人的灰烬骨碴的大卡车运到维斯杜拉河畔,沉在河里了。
于是,埃伦。杰斯特罗溶解了的灰粒就~路漂浮着,流过他童年时代在那里游戏的梅德捷斯河岸,漂过整个波兰,经华沙流人波罗的海。他在走向焚尸炉的途中吞下的那几颗钻石可能已被烧毁,因为钻石是会燃烧的。也可能它们是沉在维斯杜拉河河底了。它们都是最好的钻石,是他收藏着准备救急用的,他也曾打算在火车上偷偷地把它们交给娜塔丽。由于他们突然被分开了,他没能够这样做,但是,德国人也始终没能够把它们弄到手。
旋转着的地球又将那轮皎洁的月亮悬挂在天空中,照耀着一条在九州以外冲破恶浪前进的低矮的黑色舰艇。腾溅起的水花在舰桥上空灿灿闪亮,“梭鱼号”正在加速前进,准备拂晓袭击一艘在莱特湾受了伤的敌船;那是一艘舰队大油船,船头深深斜倾,由四艘护航舰保卫着,以每小时九海里的速度缓缓行驶。一份急电向“梭鱼号”发出了航向指示,命令它攻击这条行动困难的油船,于是新任艇长亲上火线的一次测验就要开始了。现在油船已经成为攻击的主要目标。日本人缺少了油就没法作战,而油都是从海上运去的。所以有四艘舰只护航。这可是一次困难的袭击呀!拜伦已经救起了几个被击落的飞行员,帮助一艘触礁的潜艇脱了险,他在整个战役中一直从事巡逻,但不曾发现任何敌舰。他这是首次指挥一次袭击。
他和他的副艇长都被冰冷的浪花溅湿了。菲尔比上尉穿着雨衣,但是拜伦午夜里却穿着他那身卡其军装到主甲板上去观察。他对一切都是那么满不在乎;劈头盖脸的海浪只使他感到爽快。在月光照得很清晰的地平线上,那条油船象一个小黑点儿。看不见护航舰只。
“咱们怎样动手呢?”
“这样很好嘛。要是它不改变航线,咱们五点钟就可以到达执行任务的海面。”
副艇长的口气很冷淡。他原来打算跟着船尾后面紧追,等夜里月到中天时袭击。如果采取他那个办法,他们这会儿已经进入接近敌舰的水域。拜伦却主张从后面兜抄过去,他始终认为这个决策没错儿。敌舰继续保持那个方位。如果天空布满乌云,夜袭就不一定有把握。卡塔尔。埃斯特总是喜欢迎着船头逼近,那样看得最清楚。
“好吧,那么我睡去了。四点三十分来叫我。”
副艇长湿漉漉的脸上眯起的那双眼睛里闪出了疑惑神情,他差点儿喊了出来,“你在跟谁开玩笑呀?第一次出击之前你去睡觉?”
“是啦,艇长。”声音里微微透出了不以为然的口气。
拜伦并不去责怪他。他知道菲尔比是一位出色的副艇长。菲尔比面色苍白得象个死人,他几乎不大睡觉,他把潜艇的每一个部分都整理得井井有条。不论是当心鱼雷的保养,还是准备发射工作,他干起来都是那么劲头十足。至于发动袭击时他会怎样执行任务,受到深水炸弹攻击时又会怎样坚持下去,那确实还是个疑问。但这疑问大概就可以获得解答了。
拜伦脱掉湿了的军装,躺在他的舱铺上,对面就是贴在隔板上娜塔丽和路易斯的照片。现在他常常不大注意到它们了;它们在那儿贴的时间太久了。这会儿他又看见了这些照片;有几张是在罗马和特莱西恩施塔特照的,还有一张是娜塔丽在照相馆里拍的。旧日的创伤又在作痛。他的妻子和儿子仍旧在那个捷克城镇里吗?他们究竟还活着吗?她是多么美啊;他是多么爱她啊!想起了路易斯,他心痛得几乎难以忍受。由于自己无计可施,他对这个孩子的爱就变成了一种困扰着人的恨,恨父亲不该把娜塔丽逼到欧洲去,恨娜塔丽在马赛不该那样惊慌失措。再有,父亲和帕米拉。塔茨伯利的关系……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赫尔曼·沃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