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地(4)

2025-10-09 评论

    施瓦本的一家人刚刚洗过澡,坐在电视机前。施瓦本的一家人刚刚洗过澡,正等待星期六晚上电视上播放的电影。

    我的母亲是个一声不吭的女人。
    我的外祖母患有白内障。她一只眼睛有白内障,另一只得了青光眼。
    我的外祖父患有阴囊疝。
    我的父亲和另一个女人还有另一个孩子。我不认识那另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孩子。那另一个孩子比我年长,所以人们说,我才是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我的父亲在圣诞节的时候给那另一个孩子送礼物,对我母亲说,那另一个孩子是另一个男人的。
    新年里,邮递员总是给我送来一个装着一百列伊的信封,他说,这是圣诞老人送来的。但是我母亲说,我并不是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人们说,我的外祖母是因为我外祖父有田地才跟他结婚的,她爱的是另一个男人,她最好还是和另一个男人结婚,因为她和我外祖父的血缘关系太近,这分明是乱伦。
    另一些人说,我的母亲是另一个男人的孩子,我的舅舅是另一个男人的孩子,但不是那同一个男人,而是又一个。
    因此另一个孩子的外祖父是我的外祖父,人们说,我的外祖父是另一个孩子的外祖父,但不是那同一个孩子的,而是又一个的,我的曾外祖母很早就死于一场轻微感冒,但这和正常死亡不太一样,就是说,她是自杀的。
    另一些人说,这和生病不太一样,和自杀不太一样,就是说,她是被杀的。
    我的曾外祖父在她死后立刻娶了另一个女人,那女人已经和另一个男人有了个孩子,她没有和他结婚,但在他结婚的同时她也结婚,她和我曾外祖父结婚后又生了另一个孩子,人们说,这孩子也是另一个男人的,不是我曾外祖父的。
    多年来,我的曾外祖父在每个星期六都会开车去一个小城,那是个疗养地。
    人们说,他在那小城里和另一个女人有染。
    人们甚至在公共场合看到他和另一个孩子手拉手,他甚至和他说另一门语言。
    人们从没看到过他和那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但是人们说,她只可能是个浴场妓女,因为我的曾外祖父从没和她一起在公共场合露面。
    人们说,一个在村子外头还有另一个女人和另一个孩子的男人必须遭到唾弃,这并不比乱伦好,这比彻底的乱伦更坏,这完全是个耻辱。

    低地(4)
    篱笆旁边的淡紫色花朵、金盏草和它的青色果实,在孩子们的乳牙之间。
    祖父说,金盏草会让人变笨,不许吃它。你肯定不想变笨。
    甲虫,它爬进我的耳朵。祖父往我的耳朵里注入酒精,不让甲虫钻进我的头。我哭。我的脑袋里嗡嗡响,热乎乎。整个院子旋转起来,祖父巨人般站在中间,一起旋转。
    就得这样做,祖父说,否则甲虫会钻进你的脑子,你就会变笨。你肯定不想变笨。乡村路上长着刺槐花。村子被山谷里的蜂群覆盖。我吃刺槐花。花朵里有甜甜的管子。我咬破它,长久地含在嘴里。刚吞下一朵,下一朵花已经在嘴边了。村子里有无数的花,不可能把它们全部吃光。那许许多多高大的树,年年开花。
    不许吃刺槐花,祖父说,它里头有小小的黑苍蝇,要是它们爬进你的喉咙,你就会变哑巴。你肯定不想变哑巴。
    野生葡萄藤缠绕着长长的回廊,太阳底下,黑葡萄在它们薄如蝉翼的表皮下沸腾。我烘烤沙子做的点心,我把砖头磨碎成红色的辣椒粉,我腕关节的皮肤蹭破了。火辣辣地疼到骨头里。
    做玉米娃娃,用玉米叶给她编辫子。玉米须摸起来凉凉的,又干又糙。我们在谷仓里扮演父亲和母亲,我们躺在麦秸里,靠在一起,重叠在一起。我们中间是衣服。有时候我们脱掉长袜,麦秸刺进腿里。我们又悄悄地穿上长袜,走路的时候,皮肤上还沾着麦秸。挠得脚上痒痒的。
    我们每天都生孩子,鸡棚里的玉米棒孩子,鸡棚梯子上的洋娃娃孩子。风透过木板吹进来,他们的衣裙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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