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狄公案·湖滨案(10)

2025-10-09 评论

    狄公嗔道:“昨夜叮咛汝的是甚言语?哪个要听你与碧桃花两下许多缠绵废话。我只问杏花的事,你可打听实了。”
    马荣咋舌,抢红了脸,乃又说:“原来这杏花与碧桃花十分投契。据碧桃花说,杏花约半年前自长安来的‘杨柳坞’,同来的还有三个女子。说是一个牙婆拐来的,又说是自卖来的。这个也不去分辨了。杏花来这‘杨柳坞’后,描写刺凤,歌舞吹弹,色色精绝。模样儿又水灵灵,娇滴滴,十分可人意儿。遂选了行首,包银月俸一百两。掌院的庆云也视作为掌中珠子,平日深藏不露,轻易不侍候客人。城中多少阔绰公子、世家王孙,百计千方投其所好,一掷千金,也难买动其一片笑言。
    “杏花坐坞中一日,馈赠的首饰穿戴不计其数,也不知是哪个送的。只庆云肚中明白,记着帐儿。有时也撺掇杏花看看。还个礼数,不要太没情义,吃人耻笑。杏花总算还顾全庆云脸面,略略应酬。不少人奢想出重金赎买,庆云一概不允。尤其是那个苏义成,垂涎最久,奉献也最奢,价值巨额,妄想痴念。可怜见地,一次也未得手。”
    狄公点头频频:“难怪昨夜杏花跳舞时,我见他的眼中似有一团烈火喷出。这种人物,野性勃发,按捺不住,便会铤而走险。”
    “老爷所言甚是。我早说这苏义成很大嫌疑。如此挥金如土。终没半点甜头,心中必然不美,岂肯甘休?不过,那杏花也不是铁石人儿,冰王心肠。碧桃花说她自有一个情人儿藏在心中,秘而不宣。她每半月总要独个坐轿进城一次勾当,黄昏时分又独个回院。庆云信她得过,从不干予拦阻,也从未见有意外。——平昔她端庄稳重,姊妹间也不苟言笑。除了抚琴吹唱,还喜欢弄些笔墨,写得一笔好字。碧桃花与她可谓亲热,也休想套出半截蛛丝来。”
    狄公又问:“你是说她每次外出勾当,只有半日工夫。可知她并未出城远去。这个绿筠楼主料应居住在汉源。——对。洪亮,你先去请杨主簿来这里。”
    一盅茶工夫,杨主簿进到内衙书斋。狄公道了原委,便将绿筠楼主的笔迹请他辨认。
    杨主簿细细看了那簿册,半晌无语。
    狄公问:“杨主簿主盟湖滨社,这汉源县里可有一个文苑中人自号作绿筠楼主的?”
    杨主簿摇了摇头:“湖滨社里并无此人。看这笔迹,似是揉合诸名家运笔技巧,故尔难识真形。卑职摹临过前人墨宝,也认得当今名士笔迹,只是从未见过这绿筠楼主的字体,还望老爷见谅。”
    杨主簿退下。狄公兀自悻悻,心中不乐。这时当值文书递上一个封套,封皮上烫了红蜡。狄公急忙撕拆一看,见是“杨柳坞”院主庆云具呈的函件。
    狄公逐页看去,脸上阴霾②渐退,不觉转忧为喜。据庆云呈函云,杏花原名范来仪,河东平阳郡人氏。一十九岁。卖断文契注明身价为十两黄金。又有一行小注,云是范小姐系自愿断卖于京畿③汉源县,并附有汉源县署户曹签押的朱印和经办牙人的手戳。
    庆云呈函末页还开列了六个拟出巨金赎买杏花的姓名,苏义成名列首位。但韩咏南、刘飞波却不在其中。狄公意外还发现庆云在列叙杏花吹弹歌舞、精熟技艺种种名目外,又注明她喜书画、通诗赋、会巫术,但不会奕棋。——不由心中迷惑,疑窦丛生。
    他将这一条目指给洪亮等看了,叹道:“杏花不会奕棋,为何临死前紧攥着那页棋谱残局?又为何在筵席上特地问我会不会奕棋。”
    洪亮、马荣低头不语。
    狄公又道:“早衙少间便要升堂,街里一向无滞狱积案,我想化费点心思尽早勘破此案。马荣,你率几名番役去码头上替换下那里的守卒,并同乔泰会同当方里甲监伺稳婆收尸入验。”
    一声铜锣响,三通鼓毕,八名衙役发一声喊,鱼贯而出。手执红漆水火棍,如金刚一般,衙厅两边排列。狄公官袍冠带齐整,踱出内衙,高高坐在公堂正中。杨主簿、洪参军两边桌椅坐定。
    衙门内廊庑下早挤满了看市的百姓。——昨夜南门湖花艇上出了人命,消息不胫而走。事涉汉源乡绅巨头,行院班首,正不知老爷会问出什么风流旖旎的新鲜事来。好事嘴快的闲汉早早吃过茶食,便磨蹭在衙门外等着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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