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金黄色的衬衫,新皮鞋,像过节似的。尤其是他小黑胡下雪白的牙齿,在黑暗中特别引人注目。
“啊,你来看看我的胳膊!”他一边说一边卷起了袖子,“你看肿得多么厉害,现在还好多了呢!你姥爷当时简直是发了疯,我用这条胳膊去挡,想把那树条子档断,这样趁你姥爷去拿另一条柳枝子时,就可以把你抱走了。
“可是树条子太软了,我也狠狠地挨了几下子!”
“小家伙,算你有福!”
他笑了起来,笑得非常温和:
“唉,你太可怜了,你姥爷那家伙没命地抽!”
他使劲吹了一下鼻子,像马似的。
我觉得他很单纯,很可爱。
我把这种感觉告诉了他,他说:
“啊,我也爱你啊,正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去救你的!”
“为了别人,我不会这么干的。”
尔后,他东张西望了一阵子,悄悄对我说:
“我告诉你,下次再挨打的时候,千万别抱紧身子,要松开、舒展开,要深呼吸,喊起来要像杀猪,懂吗?”
“难道还要打我吗?”
“你以为这就完了?当然还会打你。”他说得十分平静。
“为什么?”
“为什么?反正他会不断地找碴儿打你!”
顿了顿,他又说:
“你就记着,郐展开躺着!”
“如果他把树枝子打下来以后,还就势往回抽,那就是要抽掉你的皮,你一定要随着他转动身子,记住了没有?”
他挤了挤眼:
“没问题,我是老手了,小朋友,我浑身的皮都打硬了!”
我看着他好像在说着别人的痛苦似的快乐,不禁想起了姥姥讲的伊凡王子和伊凡傻子的故事。
我身体好了以后,慢慢地看出来,茨冈在我们这个大家庭中的地位颇为特殊。
姥爷骂他不如骂两个舅舅多,在私下里,姥爷还常常夸他:
“伊凡是个好手,这小子有出息!”
两个舅舅对他算和善,从来不像对格里高里那样,搞什么恶作剧。
对格里高里的恶作剧几乎每天都要搞一次。有时是用火把他的剪子烧烫,有时则是在他的椅子上安一个头儿朝上的钉子,或者把两种颜色不同的布料放在这个几乎成了瞎子的老工匠的手边,等他缝成了不同颜色的布匹,就会遭到姥爷的痛骂:
有一回,他在厨房的吊床上睡午觉,不知道是哪个坏蛋,在他脸上涂满了红颜料。
这种颜很难洗下去,好长一段时间,格里高里就有了这么一张好笑又可怕的脸。
这帮人折磨他的花样层出不穷,格里高里似乎一点也不当回事儿,什么话也不说。
他在拿剪子、顶针儿、钳子、熨斗之类的东西之前,总要先在手上吐上唾沫,试探着拿。
这已形成了习惯。在拿刀叉吃饭以前,他也会把指头弄湿,孩子们看见了大笑不止。
挨了烫,他的脸立刻就会扭曲出很多皱纹来,眉毛高高抬起,直至消失于光秃秃的头顶之上。
我不记得姥爷对他儿子们的恶作剧的态度了,每次,姥姥都会挥起拳头喊他们:
“臭不要脸的魔鬼!”
不过,舅舅们在私下里还是常常咒骂茨冈,说他这儿不好、那儿不好,是个小偷,是个懒汉。
我问姥姥,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耐心地给我解释:
“这你就不知道了,他们将来要分家自己开染坊,都想要凡纽希加,所以嘛,他们俩僦都在对方面前吗他!
“说他不会干活!是个笨蛋。”
“他们怕跟你姥爷一起开另一家染坊,那对你的舅舅们十分不利。”
“他们的那点阴谋诡计早就让你姥爷看出来了。他故意给他们俩说,‘啊,我要给伊凡买一个免役征,我太需要他了,他不用去当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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