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8)

2025-10-09 评论

    他们的头发都用带子系着,活像厨房角落里被熏黑了的圣像。
    姥爷坐在我的对面和我谈话,这让他的孙子们非常羡慕。
    姥爷身材消瘦,线条分明,圆领绸背心有了奇洞,印花布的衬衫也皱巴巴的,裤子上有补钉。
    就是他这么一身,比其他那两个穿着护胸、围着三角绸巾的儿子,还算干净漂亮的。
    我们来了几天以后,他就开始让我学作祈祷。
    别的孩子都比我大,都在乌斯平尼耶教堂的一个助祭学识字,从家里可以看到教堂的金色尖顶。
    文静的娜塔莉娅舅妈教我念祷词,她的脸圆圆的,像个孩子,眼睛澄澈见底,穿过她的这双眼睛,好像可以看透她的脑袋看到她脑后的一切。
    我非常嘉欢她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她双眼眯了起来,低看头,悄没声地说:
    “啊,请跟我念:‘我们在天之父’快说啊?”
    我不清楚为什么会越问越糟糕,就故意念错。
    可是柔弱的舅妈只是耐心地纠正我的发音,一点也不生气。
    这倒让我生气了。
    这一天,姥爷问我:
    “阿辽会卡,你今天干什么来着?玩来吧!”
    “我看你头上有一块青,一看就知道你怎么弄的。弄出块儿青来可不算什么大能耐!”
    “我问你,‘主祷经’念熟了吗?”
    舅妈悄然地说:
    “他记性不太好。”
    姥爷一声冷笑,红眉毛一挑。
    “那就得挨揍了!”
    他又问:
    “你爹打过你吗?”
    我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所以没有回答。
    我母亲说:
    “马克辛从来也没有打过他,让我也别打他。”
    “为什么?”
    “他认为用凑拳头是教育不出人来的。”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上帝原谅,我说死人的坏话!”
    姥爷气呼呼地骂道。
    我感到受了污辱。
    “啊哈,你还噘起了嘴!”
    他拍了下我的头,又说:
    “星期六吧,我要抽萨希加③一顿!”——
    ③萨希加:是萨沙的蔑视称呼。
    “什么是‘抽’?”
    大家都笑了。
    姥爷说:
    “以后你就知道了!”
    我心里开始琢磨“抽”
    和“打”的区别,我知道“打”是怎么回事,打猫打狗,还有阿斯特拉罕的警察打波斯人。
    可我还没见过小孩。
    舅舅们惩罚孩子时,是用手指头弹他们的额头或后脑勺。
    孩子们对此似习以为常,摸摸弹得起着包的地方,又去玩。
    我问:
    “疼吗?”
    他们勇敢地回答:
    “一点也不疼!”
    为了顶针的事,他们就挨了弹。
    有天晚上,吃过晚茶,正要吃晚饭,两个舅舅和格里高里一起把染好了的料子缝成一匹一匹的布,最后再在上面缀个纸签儿。
    米哈伊尔舅舅要跟那个眼睛快瞎了的格里高里搞个恶作剧,他叫9岁侄子把他的顶针在蜡烛上烧热。
    萨沙很听话,拿镊子夹着顶针烧了起来,烧得快红了以后,偷偷地放在格里高里手边,然后就躲了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姥爷来了,他想帮帮忙,于是坐下来,不紧不慢地戴上了顶针。
    我听见叫喊声跑进厨房时,姥爷正用烫伤了的手指头掸着耳朵,他一边蹦达,一边吼着:
    “谁干的?你们这群混蛋!”
    米哈伊尔舅舅趴在床上,用嘴吹着顶针儿。
    格里高里依旧缝他的布料,不动声色,巨大的影子随着他的秃头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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