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柔(62)

2025-10-09 评论

  “你全好了,”他说,“尽可能把过去忘掉。在一两年的时间内别过度劳累。回到美国去,进入社交界,与人相爱——过幸福的日子。”
  “我爱不起来。”她那只被压在下面的鞋子在她坐着的圆木上擦了一道印痕。
  “你当然能爱,”迪克鼓励她说,“也许这一两年还不会,但这是迟早的事。”接着他又语气严峻地说:“你完全可以过正常的生活,有一屋子漂亮的孩子。你这样的年龄,完全能够康复。这也表明,最不可取的就是自暴自弃了。你要知道,一个年轻女子,看着她的朋友一个个出嫁,会很不好受的。”——
  但她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就像是服了一剂苦药,满口苦味似的。
  “我知道我这辈子是无法嫁人了。”她凄苦地说。
  迪克心中一团乱麻似的,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望着远处的农田,努力表现出原先那种镇定的态度。
  “一切都会好的——这儿所有的人都信任你。还有,格雷戈里医生很看重你,他也许会——”
  “我恨格雷戈里医生。”
  “哎,你不该恨他。”
  尼科尔的世界跌成了碎片,但原本就只是一个脆弱、几乎还未创造出来的世界。在这世界背后,她的情感和本能搏斗着。不就是一个小时前吗?她等在门口,希望就像她腰带上的花卉一样美好。……为了他,衣着依然光洁,纽扣依然齐整,水仙花依然开放——空气静谧温馨。
  “要是能够痛痛快快地玩就好了。”她犹犹豫豫地说。她心里一时还生出这样一个荒唐的念头,告诉他,她很有钱,住的是高大气派的房子,她可是一份丰厚的财产。这时,她简直把自己当成她的祖父,马贩子锡德-沃伦,然而,她幸好避开了混淆一切价值这种诱惑,将这些念头关进维多利亚式的厢房中去——即使她实在是无家可归,除了茫茫大地和绵绵痛苦。
  “我必须回诊所去了。天也在下雨了。”
  迪克走在她身边,感觉到她的哀伤,很想舐去打在她面颊上的雨点。
  “我有几张新唱片,”她说,“我真想现在就放给你听。你知道——”
  那天晚餐后,迪克心想,他要整个儿脱身出来,他还要踢弗朗茨的屁股,因为可以说是弗朗茨使他陷入了如此糟糕的境地。他在大厅等着。他看到一顶贝雷帽,像是尼科尔在雨中等他时淋湿的那顶,这顶帽子正扣在一个刚动过手术不久的脑袋上,帽子下面一对眼睛露出来,戴帽子的人看见了他,便靠过来:
  “您好,医生。”
  “您好,先生。”
  “这是个好天气。”
  “是的,很不错。”
  “你现在住在这儿?”
  “不,只是白天过来。”
  “哦,很好。好吧——再见,先生。”
  迪克乐于避开进一步交谈,这个戴贝雷帽的可怜的人转身走开了。迪克等在那儿。这时,一个护土下楼来,给他带来一个口信。
  “沃伦小姐请你原谅,医生。她需要躺一躺。今天晚饭她想在楼上吃。”
  护士等着他的回答,多半倒希望他暗示,她的举止是病态的。
  “噢,我知道了。好吧——”他控制了一下他唾液的流量,还有他的心跳,“我希望她很快好起来。谢谢。”
  他感到有些茫然,也有些失落,但毕竟他可以脱身了。
  他给弗朗茨留下一张便条,说抱歉,他不想和他一起吃晚饭了,接着他穿过田野来到车站。他走上月台,春日的晚霞映照在两根钢轨上,映照在自动售货机的玻璃窗口上,他开始觉得车站,还有医院在离心和向心的两种力量作用下,摇摆不定。他惶恐不安起来。当苏黎世的坚实的石头马路在他脚下又咔哒咔哒地响起时,他这才心情好起来。
  第二天他等着尼科尔的消息,但古无音讯。他猜想她呼能病了,便给费朗茨挂了个电话。
  “她昨天和今天都是下楼吃饭的,”弗朗茨说,“她像是有什么心事,心不在焉的。怎么回事?”
  迪克试图越过两性间的阿尔卑斯峡谷。
  “我们走不到一起——至少我觉得是这样。我努力保持一段距离,但我认为,发生的事不足以改变她的态度,哪怕此事再发展下去。”
  也许他的虚荣心受到了伤害,已不堪一击了。
  “但从她对护士所说的一些事来看,我倒是觉得她理解她的处境。”
  “那好。”
  “能出现这种情况最好不过了。她看上去并不显得很急躁,只是有点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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