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从今年春天雪子那次相亲开始,六月里举办了一次舞蹈会,接着就是大水灾、妙子的遭难、山村作师傅的逝世、舒尔茨全家的回国、自己带悦子她们去东京、关东大台风、奥畑来信卷起的阴云……到现在事件一个接一个,层出不穷。回到家里以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好比中间裂开一个窟窿,闲得没事可做那样的。再就是幸子深深觉得自己的生活无论内心或外表都是和两个妹妹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幸而她家生活美满,夫妇间融洽无间,悦子尽管是个费手脚的孩子,毕竟是独生女,一家三口,本来可以风平浪静地过日子。可是,到如今家庭生活中不断产生的许多变化,都是两个妹妹引起来的。尽管这样,幸子并不讨厌有这样两个妹妹,恰恰相反,她倒喜欢她们经常给这个家庭添加色彩,造成有声有色的热烈气氛。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已故父亲身上那种爽朗浮华的性格,她比谁都继承得多。她最讨厌家里冷冷清清,而愿意家里永远充满春天的气息,热热闹闹地过日子。所以,两个妹妹不喜欢长房而愿意较长期地住在这里。尽管她决不在姐夫、姐姐跟前主动怂恿她们这样做,可是内心深处是欢迎的。她觉得像长房那样孩子一大堆,叫两个妹妹住到那里去,远不如让她们住在房子大、人口少的自己家里来得自在。不过在这件事情上贞之助对长房毕竟有所顾虑,可是他了解妻的这种性格,所以爽快地接受两位小姨住在家里。由于这样一些原因,幸子和两个妹妹的关系,就不能用普通的姐妹关系来衡量。有时连她自己都感到吃惊,怎么自己操心贞之助和悦子的时间反倒比不上操心雪子和妙子的时间多呢。说老实话,这两个妹妹对于她来说,可爱的程度决不比悦子差,而且又可以说是最知心的朋友。这时她独自一人在家,才首次发现自己没有什么朋友,除了官样文章的应酬交际而外,女太太们中间的来往也极少,这实在奇怪得很。可是再—想,正因为有了两个妹妹,就没有必要再交什么朋友了。所以现在也像悦子失去了罗茜玛丽那样,顿时觉得寂寞起来。
贞之助在一旁早就看出妻那无精打采的样子,他一面翻看报纸上十月底的演出节目栏,一面说:“喂!下个月菊五郎要来大阪了。我们去看他第五天的演出怎么样?听说这次要上演镜狮子啦,不知细姑娘能不能来。”
妙子推说十一月上旬特别忙,她打算改天去。所以到了那天,他们夫妇俩带悦子去了。幸子九月份在东京没有看成歌舞伎,这次满足了她两个月前的愿望,同时也遂了让悦子看一次菊五郎演戏的心愿。那天晚上演完镜狮子后幕间休息,幸子离席去了休息室,悦子没有发觉妈妈忽然淌眼泪。可是贞之助却发现她忽然淌眼泪了。妻那多愁善感的性格他是知道的,奇怪的是看戏怎么又看出眼泪来了呢。
“怎么回事呀?……”贞之助悄悄地把她拉到屋角,只见她还在簌簌地掉泪。
“您难道忘了?……那次小产不是三月份的今天吗?要是不出事,到今天正好十个月了……”幸子一面说,一面举起手指拂拭挂在睫毛上的泪珠。
第二十三章
玉置院长正月动身赴法,现在十一月上旬已过,妙子焦急得不行,转弯抹角地问幸子,贞之助姐夫哪天去东京。贞之助平常大抵每两个月要去东京一次办点事,不巧最近没有这样的机会。看过镜狮子几天之后,才预定去东京两三天。
贞之助去东京,一向都很仓促,他是在动身前一天的下午,为了别的事情从大阪的事务所给幸子打电话时对她讲的。幸子为了让贞之助给妙子做说客,究竟该请他说些什么话,有必要仔细研究一番,因此她打电话去夙川松涛公寓叫妙子马上回家。因为妙子想去法国学成一个独立的西服成衣匠,其中还有一个隐情。那就是学成以后,如果将来和奥畑结婚,有朝一日说不定要由妙子来养活奥畑。基于这样一种设想,从逻辑上说,首先就应该解决这个前提条件,请求长房认可她和奥畑结婚。这样一来,事情就麻烦了,目前短短的一两个月中是根本赶不上趟了。转达意见的贞之助也许不愿承担这个重任。从妙子这方面说,她当前的目的只要能出国,不愿把事件搞复杂,所以关于结婚的问题这时最好不要提。那么传话的人又怎样开口呢?幸子认为不妨这样讲:本人过去因恋爱问题见过报,并非因此闹乖僻,而是担心今后不可能嫁到高门大户去,所以愿意成为一个职业妇女。话虽这样讲,假如有良缘,本人也愿意出嫁。不过有了一技之长,条件更为有利。留学回国时如果弄到一个头衔,人家就会刮目相看,不再认为是不良少女,这就无异于恢复了名誉,所以切盼姐夫、姐姐允许。那笔钱要是给了,今后即使结婚,也不要嫁妆费了。以上主要是幸子提出来的方案,妙子也同意,她说只要二姐觉得哪种提法合适,就那样提出请求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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