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姑娘,你一直没有睡着吗?”
“是呀。场所一变我就睡不着。”
“雪子妹妹可真能睡。还打呼噜哩。”
“雪姐打呼噜就像猫打呼噜一样。”
“真的,‘铃’就是那样打呼噜的。”
“明天要相亲,还这样满不在乎。”
幸子想起在睡眠问题上妙子比雪子要神经质得多。乍一看似乎正相反,其实人不可以貌相,妙子平常睡觉比一般人容易醒,稍稍有点响动她马上就醒了,雪子却毫不在乎,遇到困乏时,即使坐在火车的椅子里她也能纳头大睡。
“那个人明天来这里吗?”
“是的,上午十一点左右到来,一起吃午饭。”
①奎堂伯即伯爵清浦奎吾(1850-1942),政治家。1924年任首相。晚年被日本天皇赐以鸠杖,以示荣宠。
“我干什么呢?”
“你和小悦由耕助陪同去参观关原。雪子妹妹、我和菅野大姐三个人同他会面。”
“这事你和雪姐讲了吗?”
“方才已经给她稍稍透了点风……”
幸子因为悦子今天一天没有离开她,所以没有机会和雪子谈明天碰头的事。方才捕萤火虫时她们俩走在一起,幸子趁机悄悄地对雪子说:“雪子妹妹,明天中午要会面哩。”雪子只应了一声“嗯”,什么也没有问,只管跟着她姐姐不声不响地在黑暗中走路。幸子也接不上话,就此沉默不语了。诚如妙子说的那样,听了雪子轻松的鼾声,就可以看出她对于明天的会见并不是那么牵肠挂肚的。
“像雪姐那样三番五次经历过来的人,也许已经不把相亲当作一回事了。”
“许是这样吧。不过,多没劲儿的人呀。”
第五章
“妈妈和你阿姨去过关原多次了,呆在这里等着。细姑娘还是小时候去过一次,她还想去看看,所以今天请细姑娘和小悦作伴一块儿去。”悦子让她妈妈这样一讲,似乎领会到今天毕竟是有什么事情,若是往常,她非撒娇缠住雪子一起去不可,今天却乖乖地答应了。她和耕助、恝助、妙子以及携带饭盒的老仆一行五人坐上接他们的汽车出发了。随后幸子正帮同雪子在“烂柯亭”那间六铺席的套间里穿戴打扮,常子穿过走廊来通知说:“客人到了。”
姐妹两个被带进正房最最里面的客厅。那是一间十二铺席的旧式客厅,屋子里安装着书院式的窗子,黝黑发亮的厚实板壁外面,还有一个专为这客厅设置的花园,透过老枫的嫩叶可以看到对面家庙的屋脊,洗手水钵近旁的石榴树正开着花。从那一带直到洲渚边都是用粘板岩铺的路,沿路长着许许多多木贼。幸子对着眼前的景色看了又看,心想这儿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花园和客厅呢。过了一阵,遥远的记忆在她脑子里苏醒了,她渐渐地想起还是二十年前第一次来访时,不就是被迎进这间屋子里的吗?不过当初“烂柯亭”还没有盖造,大姐夫夫妇和幸子等五个人一起住的大客厅,仿佛就是这个屋子。说也奇怪,别的事情幸子全都忘了,水钵那一带的木贼却记得很清楚。因为走廊前面丛生着很多木贼,像两脚那样的青色细茎飞快地长成一片,蔚为奇观,当时在她脑子里留下的一个深刻印象,到今天还没有磨灭。姐妹两个走进客厅时,客人正在和菅野遗孀叙初次见面的礼,等到女主人给幸子姐妹作了介绍以后,大家才依次就座。泽崎背对正面的壁龛;幸子和雪子背向侧面的纸门,面向院子里的阳光;;菅野遗孀坐在末席,和泽崎正面相对。入席以前,泽崎跪向壁龛——那里的铜花瓶里供着未生流①挠枝的蜘蛛抱蛋,像是在仔细观赏立轴上的书法。幸子和雪子趁这一会儿工夫向他背影望去。说是四十四五岁,外表看去也就这么个岁数,人长得瘦瘦的,个儿不高,脸色就像得了腺病那样。言谈举止、待人接物都很一般,没有财主派头。他身上那套茶色西服尽管还有个样子,可是边角处已经多少有点儿磨损,那件富士绸的衬衫似乎下过多次水而变得发了黄,条纹丝袜子上的花纹也快要消失了。这样一身衣装和幸子姐妹一比,显得太粗陋了,证明他对于今天的相亲是多么不重视,同时也说明他的生活非常俭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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