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知道。”丹生夫人说。“所谓‘吉求’,不就是正月初十祭财神那天,西宫和今宫庙会上出售的系在竹竿上的纸金币、账簿以及钱匣子那类东西吗?”
“是呀,就是那东西。”
“啊,是了,像招财进宝树那样的东西吧?”
“对,就是那种东西。‘祭财神出售的东西有……’”丹生夫人边说边哼哼祭财神歌来了。“……‘包装袋加上小碗和钱夹子,纸金币加上钱盒和高帽子……’”她还屈指数着说:“把这些东西一一扣在竹竿上。在大阪,这种东西写作‘吉兆’,但方言读作‘吉求’。是这样吧,莳冈先生?”
“哎,是的。可是没想到太太知道‘吉求’这个读音,真是意外。”
“人不可貌相。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可是生在大阪的呀。”
“嗨,太太您?”
“所以那点儿知识我还是有的。不过现在的大阪人不知道还用不用那种旧式的读法。这家餐馆里的人好像也都念作‘吉兆’啦。”
“我还想请教一个问题,刚才您唱的祭财神歌里的葩煎袋是什么东西?”
“葩煎袋?不就是包装袋吗?‘包装袋加上小碗和钱夹子’……”
“不对,应该是葩煎袋。”
“有葩煎袋那种东西吗?”
“莫非是装葩煎的袋子?”桥寺插嘴说。“所谓葩煎,就是江米花,最初我不知道汉字怎样写,大概是炒江米时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所以才称做葩煎的吧。关东方面过三月节时用它做炒豆……”
“桥寺先生知道得真清楚。”
大家谈了一阵关东和关西在风俗、语言方面的区别,生在大阪,长在东京,又回到大阪的丹生夫人,自喻为“两栖动物”,在这方面比谁都内行,她可以得心应手地用东京话对付井谷,用大阪话对付贞之助。随后,曾在美国研究了一年美容术的井谷,搬出了她的“海外见闻”。桥寺也谈了他在德国参观拜尔制药公司的情况。他说那家公司规模极大,盖在工厂里的电影院大得犹如道顿堀的松竹座。谈到适当的时候,井谷尽量把话头拉回,动问桥寺的女儿和他家乡的情况,不知不觉又回到再婚的问题。
“令嫒对于这件事说什么来啦?”
“没听到我女儿说什么。主要是我自己还没有打定主意……”
“所以您该决定下来呀。反正您决不会不再娶吧。”
“是呀,娶是要娶,只是不知怎的,……这……怎么说呢……在心情上我至今还不打算立即组织一个新家庭。”
“这是什么道理呢?”
“说不上有什么道理,只是迷迷糊糊的下不了这个决心罢了。要是有太太这样一个人在旁边推动推动的话,也许最后会娶上一个吧。”
“那么,一切就听凭我们来办啦。”
“不,您那么说也麻烦……”
“瞧,桥寺先生真是条鲶鱼!快快组织一个新家庭吧,已故的太太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啦。”
“我也并非那样惦念着亡妻呀。”
“我说丹生太太,桥寺先生这种人平常总要别人端正好碗筷请他吃,否则他就不举筷,所以我们不用理会他,只管快快给他安排妥当就是。”
“真是个好办法。到那时绝对不准他再推三阻四了。”
贞之助和雪子只能含笑看着桥寺被两个女绑匪你——言我一语捉弄得一团糟的样子。今天的聚会全然没有相亲的思想准备,正如丹生夫人说的那样,是以一种“轻松喻快”的心情来参加一次晚餐罢了。不过,把一个本来不想结婚的人硬拉到这里,当着贞之助和雪子的面进行这样的谈判,不是女绑匪确实干不出这种勾当来。贞之助觉得他和雪子处在这种地位十分尴尬,不过更奇怪的是不知什么时候雪子练出了这样的胆量,对着眼前的光景并不怎么手足无措,反倒笑嘻嘻地看着。当时她这种平平静静满面笑容的态度,自然比畏畏缩缩的表情易于应付那种场面。不过如果换了以前的雪子,早已存身不住,羞得满面通红,噙着眼泪,或者离席而去了。不管年纪多大,她始终没有丧失处女的纯真,可是由于一次又一次的相亲,说不定她的脸皮也变得厚了,胆子也大了。即使不是这样,想到她已经三十四岁,这种表现也就很自然了。平常贞之助被她年轻的外貌以及称身适体的小姐式的服装瞒过了眼睛,直到今天竟然没有注意到她的这种变化。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谷崎润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