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个阴沉温暖的养花天,病房的拉门敞开着,病人看到奥畑出现在她眼前,并且坐在回廊上,可是依然用毫无表情的宁静的目光注视着客人。奥畑看到雪子躲避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儿,他掏出烟盒取出一支烟点上。烟灰渐渐多起来,他想把烟灰扔在地上,又迟疑莫决地只管向病房中张望,漫无目的地说:“对不起,有烟灰缸吗?”“水户姐”机灵,把手边的红茶杯的托盘给他送了去。
“细姑娘,看上去你好得多了。”奥畑边说边把一条腿直挺挺地伸到门限上,脚后跟压着敞开的玻璃拉门的门框,仿佛要让妙子充分看到他那新买的皮鞋似的。“今天我才敢说,细姑娘前一阵真险呀。”
“嗯,这个我知道。”妙子回答的声音有点气力了。“差点儿就去见阎王啰。”
“什么时候能离开病床呢?今年的赏樱花大概完蛋了吧。”
“赏樱花还在其次,我倒想看看菊五郎。”
“有那份精神就没事了。”奥畑又望着“水户姐”的脸说:“怎么样,这个月里能下床走动吗?”
“怎么说呢……”“水户姐”只应了一声,没再理他。
“昨天晚上我和菊五郎在坂口楼同席了。”
“是谁请菊五郎的?”
“是柴本君请的客。”
“那个人专门捧菊五郎六世。”
“前些日子柴本就说要请菊五郎六世吃饭,让我作陪,可是菊五郎六世这家伙架子真大呀。”
奥畑这个人生性急躁,注意力不能集中,没有耐性钻研一件事。平常最多看看电影,很少看戏,因为嫌戏沉闷,可是他却爱结交演员。以前他手头宽裕时,经常请那些人去歌楼舞榭打茶围吃馆子,所以和水谷八重子、夏川静江、花柳章太郎那些人都搞得很熟。每当那些人来大阪时,他难得在台下看演出,老爱到后台去访问他们。对于菊五郎六世,他也并非爱好他的技艺,而是无缘无故地想结识名角儿,所以他总想请人家给他介绍一下。
由于妙子问长问短地问个不停,奥畑就洋洋得意地给她讲述昨晚坂口楼酒席上的许多情况,还模仿菊五郎六世说话的腔调和开玩笑的样子给她看,大概他就是为了在病人面前表白这件事而来看她的。伴同雪子守在套间里的阿春最爱听那类事情,尽管雪子一再催她快快回家,她每次口头上“是、是”地答应,暗地里还是竖起耳朵在听着。直到雪子再一次催她说:“春倌,已经五点钟了。”她才无可奈何地立起身来。她一般都是每天下午来到医院,帮忙做饭洗衣服,到吃晚饭的时候回芦屋。回家的路上阿春心里思忖着:奥畑少爷那样胡扯,要扯到什么时候为止呢。他本来不该到医院里来,要是太太知道了这事,会大吃一惊吧。如果他不适可而止地回去,雪子姑娘怎么办呢?“原来说好不能这样的,请你走吧”,这种话雪子姑娘怎么也说不出口吧。……阿春想着想着,已经走到新国道的柳川车站。她正打算像往常那样在这里乘电车,只见一辆空的出租汽车从神户那边开来,里面的司机她认识是芦屋川的。站在马路这边的阿春向他喊道:“回芦屋川吗,让我搭个车吧。”把车子叫到她身边,还让人家特地绕道把她送到家门拐角处。她喘着气走进厨房,看见阿秋在烙鸡蛋饼,开口就问:“太太在哪里?老爷还没回家吧?真糟糕,奥畑少爷到医院里去了。”她边走边煞有介事地说。从过道张望那间西式会客室,发现正好幸子一人躺在长沙发上,她走上前去轻声说:“太太,奥畑少爷刚才去医院啦。”
“什么?”幸子坐起身,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阿春小题大做的口气叫她吃了一惊。
“他是什么时候去的?”
“先刻太太一回家,他马上就来了。”
“现在还在那里吗?”
“直到我离开医院时他还在。”
“他有什么事没有?”
“他说他在附近有点事情,顺便去探望细姑娘的。他不等传达,冷不防从院子里闯了进去。……雪子姑娘躲进套间,他在和细姑娘聊天。”
“细姑娘没发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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