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乘火车路过灰堆时,我特意走到车厢的另外一边去。我料想那儿整天都会有一群好奇的人围观,小男孩们在尘土中寻找黑色的血斑,还有一个爱唠叨的人翻来覆去讲出事的经过,一直说到连他自己也觉得越来越不真实,他也讲不下去了,茉特尔-威尔逊的悲惨的结局也就被人遗忘了。现在我要倒回去讲一下前一晚我们离开车行之后那里发生的情况。
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的妹妹凯瑟琳。她那天晚上一定是破了她自己不喝酒的规矩,因为她到达的时候已经喝得昏头昏脑的,无法理解救护车已经开到弗勒兴区去了,等他们使她明白了这一点,她马上就晕了过去,仿佛这是整个事件中最难以忍受的部分。有个人,或是好心或是好奇,让她上了他的车子,跟在她姐姐的遗体后面一路开过去。
直到午夜过去很久以后,还有川流不息的人拥在车行前面,同时乔治-威尔逊在里面长沙发上不停地摇来晃去。起先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凡是到车行卫面来的人都忍不往往出面张望。后来有人说这太不像活了,才把门关上。米切里斯和另外几个男人轮流陪着他。起先有四五个人,后来剩下两三个人。再到后来,米切里斯不得不要求最后一个陌生人再等十五分钟,让他回自己铺子里去煮一壶咖啡。在那以后,他个独一个人待在那儿陪着威尔逊一直到天亮。
三点钟左右、威尔逊哼哼唧唧的胡言乱语起了质变——他渐渐安静了下来,开始谈到那辆黄色的车子。他宣布他有办法去查出来这辆黄车子是谁的。然后他又脱日说出两个月以前他老婆有一次从城里回来时鼻青脸肿。
但等地听到自己说出这事,他畏缩了一下,又开始哭哭啼啼地叫喊“我的上帝啊!”米切里斯笨口拙舌地想法子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结婚多久了,乔治?得啦,安安静静坐一会儿,回答我的问题。你结婚多久了?”
“十二年。”
“生过孩子没有?得啦,乔治,坐着别动——我问了你一个问题。你生过孩子没有?”
硬壳的棕色甲虫不停地往暗淡的电灯上乱撞。每次米切里斯听见一辆汽车在外面公路上疾驰而过,他总觉得听上去就像是几个小时以前那辆没停的车。他不愿意走进汽车间去,因为那张停放过尸体的工作台上有血迹。他只好很不舒服地在办公室平走来走去——还没到天亮地已经熟悉以面的每样东西了——不时地又坐在威尔逊身边想法让地安静一点。
“有没有一个你有时去去的教堂,乔治?也许你已经好久没去过的?也许我可以打电话给教堂,请一位牧师来,他可以跟你谈谈,不好吗?”
“不属于任何教堂。”
“你应当有一个教堂,乔治,碰到这种时候就有用了。你从前一定做过礼拜的。难道你不是在教堂里结婚的吗?听着,乔治,你听我说。难道你不是在教堂里结婚的吗?”
“那是很久以前了。”
回答问题的努力打断了他来回摇摇的节奏——他安静了一会,然后和原先一样的那种半清醒半迷糊的表情又回到了他无神的眼睛里。
“打开那个抽屉看看。”他指着书桌说。
“哪一个抽屉?”
“那个抽屉——那一个。”
米切里斯打开了离他手边最近的那个抽屉。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根小小的贵重的狗皮带,是用牛皮和银缏制作的。看上去还是新的。
“这个?”他举起狗皮带问道。
威尔逊瞪着眼点点头。
“我昨天下午发现的。她想法子向我说明它的来由,但是我知道这件事蹊跷。”
“你是说你太太买的吗?”
“她用薄纸包着放在她的梳妆台上。”
米切里斯看不出这有什么古怪,于是他对威尔逊说出十来个理由为什么他老婆可能会买这条狗皮带,但是不难想象,这些同样的理由有一些威尔逊已经从茉特尔那里听过,因为他又轻轻地哼起:“我的上帝啊!”他的安慰者还有几个理由没说出口又缩回去了。
“那么他杀害了她。“威尔逊说,他的嘴巴突然张得大大的。
“谁杀害了她?”
“我有办法打听出来。”
“你胡思乱想,乔治,”他的朋友说,“你受了很大的刺激,连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了。你还是尽量安安静静地坐到天亮吧。”
“他谋杀了她。”
“那是交通事故,乔治。”
威尔逊摇了摇头。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巴微微咧开,不以为然地轻轻“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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