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卡罗威先生:这个消息使我感到万分震惊,我几乎不敢
相信是真的。那个人干的这种疯狂行为应当使我们大家都好好想
想。我现在不能前来,因为我正在办理一些非常重要的业务,目前
不能跟这件事发生牵连。过一些时候如有我可以出力的事,请派
埃德加送封信通知我。我听到这种事后简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
处,感到天昏地暗了。
您的忠实的,
迈耶-沃尔夫山姆下面又匆匆
附了一笔:
关于丧礼安排请告知。又及:根本不认识他家里人。
那天下午电话铃响,长途台说芝加哥有电话来,我以为这总该是黛
西了,但等到接通了一听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很轻很远。
“我是斯莱格……”
“是吗?”这名字很生疏。
“那封信真够呛,是不?收到我的电报了吗?”
“什么电报也没有。”
“小派克倒霉了,”他话说得很快,“他在柜台上递证券的时候给逮住了。刚刚五分钟之前他们收到纽约的通知,列上了号码。你想得到吗?在这种乡下地方你没法料到……”
“喂!喂!”我上气不接下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听我说——我不是盖茨比先生。盖茨比先生死了。”
电话线那头沉默了好久,接着是一声惊叫……然后卡嗒一声电话就挂断了。
我想大概是第三天,从明尼苏达州的一个小城镇来了一封署名亨利-C-盖兹的电报。上面只说发电人马上动身,要求等他到达后再举行葬礼。
来的是盖茨比的父亲,一个很庄重的老头子,非常可怜,非常沮丧,这样暖和的九月天就裹上了一件蹩脚的长外套。他激动得眼泪不住地往下流,我从他手里把旅行包和雨伞接过来时,他不停地伸手去拉他那摄稀稀的花白胡须。我好不容易才帮他脱下了大衣。他人快要垮了,不是我一而把他领到音乐厅里去,让他坐下,一面打发人去搞一点吃的来,但是他不肯吃东西,那杯牛奶也从他哆哆嗦嗦的手里泼了出来
“我从芝加哥报纸上看到的,”他说,“芝加哥报纸上全都登了出来,我马上就动身了。”
“我没法子通知您。”
他的眼睛现而不见,可是不停地向屋子里四面看。
“是一个疯子干的,”他说,“他一定是疯了。”
“您喝杯咖啡不好吗?”我劝他。
“我什么都不要。我现在好了,您是……”
“卡罗威。”
“呃,我现在好了。他们把杰米放在哪儿?”
我把他领进客厅里他儿子停放的地方,把他留在那甲。有几个小男孩爬上了台阶,正在往门厅里张望。等到我告诉他们是谁来了,他们才勉勉强强地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盖兹先生打开门走了出来,他嘴巴张着,脸微微有点红,眼睛“断断续续洒下地滴泪水。他已经到了并不把死亡看作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的年纪,于是此刻地第一次向四周一望,看见门厅如此富丽堂皇,一间间大屋子从这中又通向别的屋子,他的悲伤就开始和一股又惊讶又骄傲的感情交织在一起了。我把他搀到楼上的一间卧室里。他一面脱上衣和背心,我一面告诉他一切安排都推迟了,等他来决定。
“我当时不知道您要怎么办,盖茨比先生……”
“我姓盖兹。”
“盖兹先生,我以为您也许要把遗体运到西部去。”
他摇了摇头。
“杰米一向喜欢待在东部。他是在东部上升到他这个地位的。你是我孩子的朋友吗,先生?”
“我们是很知己的朋友。”
“他是大有前程的,你知道。他只是个年轻人,但是他在这个地方很有能耐。”
他郑重其事地用手碰碰脑袋,我也点了点头。
“假使他活下去的话,他会成为一个大人物的,像詹姆斯-J-希尔①那样的人,他会帮助建设国家的。”——
①詹姆斯-J-希尔(james.J.Hill,1838-l916),美国铁路大王。
“确实是那样,”我局促不安地说。
他笨手笨脚地把绣花被单扯来扯去,想把它从床上拉下来,接着就硬邦邦地躺下去——立刻就睡着了。
那天晚上一个显然害怕的人打电话来,一定要先知道我是谁才肯报他自己的姓名。
“我是卡罗威一”我说。
“哦!”他似乎感到宽慰,“我是克利普斯普林格。”
我也感到宽慰,因为这一来盖茨比的墓前可能会多一个朋友了。我不愿意登报,引来一大堆看热闹的人,所以我就自己打电话通知了几个人。他们可真难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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