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与毁灭(15)

2025-10-09 评论

这句“对”攻击了吉尔伯特太太十五年,接下来十五年,他则以连串不确定的确定,和三万两千根雪茄弹出的蘑菇状烟灰,彻底地击垮她。对于这样的丈夫,吉尔伯特太太婚姻生活所做出的最后让步,比起前十五年的努力——听他说话——要更为彻底而不可挽回。她告诉自己时间已经教她学会忍让——事实上是,它们把她原先所拥有的道德勇气也抹杀了。
她把他介绍给安东尼。
年轻人和老先生握手寒暄,吉尔伯特先生的手很柔软,触感已磨损到近似榨干的葡萄柚果肉。接着,夫妻彼此问候对方——他告诉她外面天气变得更冷了;他说他刚下楼,走到四十四街的报摊亭去买《堪萨斯日报》,本来打算回程搭公交车的,却发现车里太冷了,对,对,对,对,太冷了。
吉尔伯特先生为他的这段冒险加油添醋,要让人对他勇敢面对严苛的天气留下深刻的印象。
“啊,你真有精神!”她赞叹地说,“你真有精神。这种天气说什么我都不会出门的。”
吉尔伯特先生以他男性的冷漠、刻意忽视妻子的敬畏反应,他转身面对两位年轻人,以胜利的姿态跟他们继续谈论天气的话题。理查德·卡拉美被要求回想堪萨斯的十一月份;然而,当这个话题才刚抛给卡拉美,却又立刻被吉尔伯特先生粗鲁地收回,好像钓竿拉起的鱼饵般在半空中摆荡拖延,玩弄于他的股掌间而苟延残喘,最后终于被这位始作俑者弄得奄奄一息,失去生命。
吉尔伯特先生提议了一个老掉牙的主题,要大家寻思哪个地方是白天温暖、晚上舒服的,最后他们从一条偏僻的铁路算出那个点的精确距离,而那条铁路的起讫站还是迪克不经意提到的。安东尼双眼定定直视吉尔伯特先生,不自主地进入半昏睡状态,半晌,吉尔伯特太太的笑声渗入他们之间:
“天气好像变得更阴湿了——简直要冷到骨子里了。”
照例吉尔伯特先生又是用一连串的对来回答,如此,也就不能怪他会突然改变话题。
“葛罗丽亚呢?”
“她应该随时会到家。”
“你见过我的女儿吗?哦,这位什么什么先生——”
“目前我还没有那个荣幸,不过我常听迪克谈起她。”
“她和理查德是表兄妹。”
“是吗?”安东尼努力控制笑容,他并不习惯跟长辈相处,嘴角则因强装愉快而僵硬。知道葛罗丽亚和迪克是表亲令他非常雀跃,因此安东尼马上设法表演出极端痛苦的眼神,暗示他的朋友。
理查德·卡拉美说他们恐怕得离开了。
吉尔伯特太太感到非常抱歉。
吉尔伯特先生表示很遗憾。
吉尔伯特太太还有许多话——说很高兴他们能来拜访,即使只看到一个老到不能调情的老女人,无论如何仍希望他们能尽兴。安东尼和迪克认为这是个顽皮的试探,因为同一节话他们已经笑了三四次。
他们最近还会再来吗?
“啊,当然。”
葛罗丽亚一定会感到非常地难过!
“再见……”
“再见……”
微笑!
微笑!
砰!
两个愁闷的年轻男子慢慢从走廊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女人的大腿
在墨瑞·诺柏迷人的慵懒背后,他的事不关己和随口而出的嘲讽,其实隐藏着惊人成熟而无情的目的性。他的意图,正如大学时代所宣称的,是打算花三年时间旅行、三年尽情享乐——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致富。
三年的旅行时间已经过去了,墨瑞以他热情和强烈的好奇心游遍世界,这种近乎等于在编辑一本人类学旅游指南的走法,用在别人身上,可能会显得卖弄知识而非发自于内心的真诚;然而,用在这个人身上,却显现出一种融合神秘动机和缜密计划的特殊气质——仿佛墨瑞·诺柏是个命定的异教徒,由于命运的驱使必须走遍世界各地,去看亿万人如何生、何以哭泣,乃至于受苦死亡的生命循环。
回到美国后,墨瑞以一贯的专注追求享乐,然而这个人在聚会中不论鸡尾酒或烈酒都从不过量饮用,此一态度是师法希腊人的理想——酒对希腊人来说,是一道开启宝藏的大门,通往全新的感官经验、全新的心理状态、及对喜悦和悲伤的全新感受。
他的生活习性也相当神秘而耐人寻味。墨瑞在四十四街的一栋单身公寓里有三个房间,但却很少能在这里找到他。他严格嘱咐帮忙接电话的女孩,若来电者没有报上姓名,绝不能转给他,女孩手中有一份名单,上面有半打人是属于打来就说他不在家的人,而有另外半打则是打来他绝对会接听的,当中,后者排名最优先的两个人,就是安东尼·帕奇和理查德·卡拉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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