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像往常一样撕扯着他的心。感伤又再度袭向他,让他泪眼模糊。
“唔,葛罗丽亚,我们现在正要前往另一个房间,和另外两张可爱的小床,我们这一辈子都将永远在一起。”
话语如决堤般涌出,她的声音低沉而嘶哑。
“但它将不会——就像那两张床一样——再回来了。每个我们前往和离开的地方都在改变,某些事失落了——某些事被留下。你根本不可能再经历同样的事情,而我曾经完全属于你,在这里……”
安东尼激情地将她紧紧拥抱,这一刻他对于她个性中的感伤的深刻洞察,远超过任何的批评所能及,他只愿她能够尽情地哭泣——这个无所事事的葛罗丽亚,这个放纵自己梦想的葛罗丽亚,她正品尝着生命的苦涩,这正是青春岁月中最值得纪念之物。
下午稍晚时分,当他去车站购票回来,发现葛罗丽亚睡在其中一张床上,她的手臂蜷曲抱着一个他第一眼认不出是什么的黑色物体。等他再靠近一点看才发现,原来那是他的一只鞋子,已经不算是新的,也不干净,然而她被泪水沾湿的脸颊,却枕在鞋子上,他终于领悟到她所发出的古老而极其高贵的讯息。带着几乎是狂喜的心情,安东尼将她唤醒,看着她对他微笑,虽感觉有些羞涩,却完全理解她独特而纤细的想象力。
不再去批评这两件事情的得与失,对安东尼来说,他们俩人似乎因此又更靠近爱情的核心一步。
灰屋
从二十几岁起,生命真正的驱动力便开始减缓下降,确实,在二十多岁时很多事情就已经决定,到了三十岁,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有意义的,其实都和十年前无所差别。一个三十岁的街头手风琴演奏者,多多少少已成为一个过气的人,就只能继续拉手风琴——一旦他选择了当手风琴艺人,一切就已被决定!人性的污秽无例外地染指所有自然的、美丽的事物,它们只有在年轻还涉世未深的年纪,才能被体会和掌握。一个光辉灿烂的舞会,被浪漫而快乐的笑声围绕,被丝绸和锦缎所装点,其实正足以显示它的本质是人为的——噢!那只永恒的造物之手!——原本一出至为悲伤至为神圣的戏,却充斥着喋喋不休的台词,拙劣的模仿者挥汗吃力地表演,而角色的类型也受限于懦夫和男性的感伤。
对葛罗丽亚和安东尼来说,新婚的第一年和灰屋让他们陷入以上状态,手风琴艺人正逐渐步入他无法逃脱的变形命运。这时她二十三岁,他二十六岁。
起初,灰屋全然出于他们田园牧歌的幻想。当两人从加州回到安东尼的公寓,才十四天,就觉得难以忍受,为打开的旅行箱、太多访客和那永远没法解决的洗衣袋等所造成的窒息氛围困住。他们和朋友讨论有关自己未来的严重问题。当安东尼逐一列举出两人未来“该”做什么,以及“该”住在哪里时,坐在一旁的迪克和墨瑞会很严肃、几乎是若有所思地表示赞同。
“我想带葛罗丽亚到国外,”他抱怨,“要不是因为这可恨的战争……接下来,我会想要在国内找一个地方,也许离纽约不远,当然,那里可以让我静下心来写作……或做任何我决定要做的事。”
葛罗丽亚笑了。
“你们不觉得他很可爱吗?”她问墨瑞,“任何他决定要做的事!但是假如他去工作,那我要做什么呢?墨瑞,如果安东尼工作,你会陪我出去玩吗?”
“至少,我现在还没有要去工作。”安东尼立刻说。
在他们之间似乎有个模糊的默契,就是在未来的某一天,安东尼会进入令人称羡的外交界,并被所有的王公大臣艳羡,因为他有个如此美丽出众的妻子。
“这个,”葛罗丽亚无奈地说,“我很确定我真的不知道。我们一直反复不断地谈,却没有任何进展,我们也问了身旁所有朋友的意见,但他们都只按照我们想要的答案回答,我真希望有人可以帮助我们。”
“你们何不走出去——到格林威治或其他地方?”理查德·卡拉美提议。
“我很愿意,”葛罗丽亚精神一振,“你想我们可以在那里找到房子吗?”
迪克耸肩不置可否,而墨瑞则笑了。
“你们在开我玩笑,”安东尼说,“真是不切实际的家伙!只要一提到某个地方,你们就会希望从我们的口袋里掏出成堆的相片,展示每个小屋的建筑风格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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