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与毁灭(79)

2025-10-09 评论

他记得有一次跟他最好的朋友墨瑞及理查德去参加“派对”,后两人免不了要多负担超过他们自己那份的费用,他们会出买戏票的钱,会争着付晚餐的账单,对他们而言,这些举动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过去,迪克因为天真的个性和永远说不完自己的事,使他成为团体中最有趣、也是最接近青少年的人物——就有如宫廷的小丑。可是,情况再也不是这样了。现在经常有钱的人是迪克,而变成安东尼尽全力娱乐大家——除了少数狂欢喝酒且可以签账的派对例外——到第二天早晨,安东尼就会一脸肃穆,语带讽刺地重述前晚发生之事,保证“下次一定会更加小心”,反而令葛罗丽亚相当不快。
自出版《激情的恋人》两年间,迪克已赚进超过二万五千元的收入,大部分都在最近。由于电影工业对情节需求若渴,小说家的效益出乎意料地开始发酵膨胀。每写一个故事,他就可以获得七百元的报酬,在当时,电影界非常喜欢像他这样的年轻人——他还不满三十岁——若每个故事又为电影设计充分的“动作”(如接吻、枪战和牺牲),还可以多赚一千元。他的故事相当多样;它们都具有一定程度的生命力和原创的技巧,然而却没有一个可以跟《激情的恋人》媲美,其中有好几个安东尼认为根本就是便宜货。关于这点,迪克严肃地解释,是为了要拓宽他的观众层。从莎士比亚到马克吐温,有哪一个在文学史上享有永恒地位的作家,他所诉求的对象不是同时下至凡夫走卒、上至王宫贵族呢?
虽然安东尼和墨瑞都不同意他的说辞,葛罗丽亚则要安东尼向迪克看齐,尽可能多赚一点钱——不管怎么说,这才是唯一最重要的……
至于墨瑞则到费城工作。他的身材变得比较结实,隐隐成熟了些,看起来更彬彬有礼了。每个月他会返回纽约一两次,他们四人便结伴出游,吃完晚餐后就到戏院,接着再去看富丽秀,或者,在永远保持好奇心的葛罗丽亚的怂恿下,到格林威治村的一个地下酒吧冒险,此处以喧嚣一时但随即烟消云散的“新诗运动”而恶名昭彰。
到了一月,经过无数次与他沉默妻子的自说自话后,安东尼决定,无论如何要在这个冬天“找点事来做”。他希望能因此取悦祖父,多少也了解一下自己是否喜欢。在打过数通半社交性的询问电话后,安东尼发现,雇主对一个只想“尝试做几个月左右”的年轻人,毫无任何兴趣。由于他是亚当·帕奇的孙子,不论到哪里都受到明显的礼遇,但现在老人已经过气——他刚开始以“压迫者”成名,接着就变成提升人民道德的标竿,然而亚当声名最盛之时,却是退休前二十年的事了,安东尼甚至发现,有几个年轻人还以为亚当·帕奇去世好几年了。
最后,安东尼只好去寻求祖父的忠告,得到的结果是,他应该进入证券公司当业务员,安东尼并不喜欢这个建议,但最后决定接受。在考虑过所有可能的情况后,纯粹靠灵活手腕操作金钱仍是有吸引力的,不像制造业想来就令人难忍其枯燥乏味。他考虑过去报社工作,却认定不规律的工作时间并不适合他这个已婚男人,何况,在他心中仍存有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想象自己成为某家有份量的周刊评论的编辑,例如《美法商业周刊》(AmericanMercuredeFrance),或锋芒毕露的制作人,负责讽刺喜剧和巴黎风的音乐闹剧的演出事宜。然而,要进入后者的门路似乎是职业秘密。从事写作和表演的人们,似乎是依循某一条迂回而隐密的高速公路泅泳而入,若要上杂志很明显是不太可能的,除非你已经先被其中一家报导过。
因此,最后通过祖父的介绍信,他走进美国圣地大楼(SanctumAmericanum),里面坐着威尔森、汉默尔和哈迪合伙企业(Wilson,HiemerandHardy)的总裁,在他“干净的桌面”上,签署雇用合约。他即将在二月二十三日起开始工作。
为了庆祝这值得纪念的时刻,他们于是计划了这为时两天的狂欢,因为他说,当他开始工作后,平常周一到周五就必须早起。墨瑞·诺柏从费城过来,原本目的是去见某个跟华尔街有关的人(刚好,他没见到这个人),而理查德·卡拉美则是被他们半劝半骗过来的。星期一下午,他们屈尊莅临一场泪水泛滥的上流社会婚礼,而整个活动到了晚上画下句点:葛罗丽亚打破她一天固定喝四次鸡尾酒的习惯,让大家如酒神的使徒般享受前所未有的畅饮和欢愉,她还展现对芭蕾舞步的惊人知识,也坦承所唱的歌,是当她还是纯真的十七岁时跟家里的厨子学的。整个晚上,在大家不时的要求下,葛罗丽亚不断重复唱着那些歌曲,表现出毫不做作的欢愉,而安东尼非但不以此为恼,还相当欣赏这项新鲜的娱乐方式。此外这一夜令他们难忘的——是墨瑞与一只死螃蟹的冗长对话。墨瑞拽着绑着绳子的螃蟹满场跑,不管螃蟹是否了解二元论;还有第五大道上静默而难忘的阴影注视下两辆马车的竞赛,最终结束于中央公园如迷宫般的黑暗中。再来,就是安东尼和葛罗丽亚打给那一对热心的年轻夫妇——雷西先生和太太——的电话,接着就是那堆倒塌的空牛奶瓶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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