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命淑娘退下,差人打点了暂在后衙西院安顿住下。等这里破了案,再送他们父女回田庄。
洪参军将淑娘带下去后,狄公命马荣传来衙里的几名缉捕,问道:“你们可知这个阿厂是何等样人物,平日行成藏如何。”
其中一个缉捕答曰:“这阿广行迹沙小的知道。他住西门外的小菩提寺,最是一等的泼皮、闲汉,偷盗嫖赌,无一不嗜,农忙时也去人家帮工。”
狄公点头频频,抚须道:“这案子庶几可明白了,范仲与曹氏必是这阿广所杀。范仲的仆人吴山首先发现。他一来惧祸,二来贪财,故盗了范仲的钱箱并那三匹马潜逃。你们此刻即可行动,务必缉拿阿广、吴山两人归案。”
马荣率众缉捕出去时,正遇洪参军回来,便将狄公这一判断告诉了他。洪参军不甚明白,进来书斋便问狄公。
“老爷适才判断阿广杀人,吴山劫盗,我不甚明了,还望老爷指教。”
狄公笑道:“那吴山倘要杀范仲,何需回到蓬莱才动手?登州一路回来有的是作案机会。这一路他都没动手,岂可能回到田庄陡生杀机,一不可解。二来,吴山是城里人,不惯使镰刀。故而我判断是阿广犯的案。吴山半夜起偶见主人被杀,又惧祸,又贪物,便盗了钱箱、马匹而逃。”
“那么,阿广却为何要杀死范仲呢?这两人风马牛毫不相干。”
狄公答道。“这全是阴差阳错所致。阿广弄到那柄头梳,当夜便来田庄找淑娘,欲献殷勤,又觊觎非礼之想。当他走过范仲卧房窗下时,见房内有灯火,暗黑里又见一男一女作一床睡,他疑心那女的便是淑娘——往昔他两个偷情正是在这房中——一时怒从心起,便去棚篱下抄起一柄镰刀跳窗而入,蹑去床头,对准那男女脖子一人一刀,又跳窗而逃。那柄头梳正是在他跳入或跳出窗户时跌落在地上的,至于他事后是否晓得杀错了人,不得而知。”
洪参军连连点头:“范仲的尸首找到了,曹氏的尸身又怎的变成智海和尚?这点,我最是不解。”
狄公道:“从曹氏失踪的日子、时辰及坐骑的那匹骟马来判断,那女子当是曹某无疑。但头里我拜见曹鹤仙时,却对他的麻木不仁感到奇怪,故又不敢断定曹英真是死了,何况又没见尸首。我总疑心曹鹤仙知道他女儿的下落——这样来看,被杀女子或又可能不是曹英了。裴九照例是认识曹英的,但那夜他见了如此血案,也早吓得魂飞魄散,怎可能定心下来细觑那妇人脸面?何况当时那妇人满脸是血。洪亮,说实话。我对此也一直存了狐疑在胸中。”
洪参军长叹一声,皱起双眉,一味摇头。
“洪亮,你也莫着急,我此刻亲去白云寺走一遭,查明那个智海的究竟。智海的去脉弄清楚了,想来他的尸身与曹英的尸身之间的谜也可迎刃而解。我已命马荣、乔泰率众缉捕去访拿阿广与吴山了。你顺便告诉一声乔泰,西门外那个小菩提寺尤要严加搜索,想来那妇人的尸身还不曾偷运出蓬莱。”
午膳后,狄公吩咐备轿去白云寺。
白云寺在县城东门外佛趾山下,山门两边各有一道清溪流出,如两龙吐水,洗濯佛趾,极是形胜之地。寺内有僧众百余人,住持僧圆觉法师,传为真佛降世,故香火十分兴盛。圆觉法师自去佛趾山半腰一小小石塔内居止,仿那面壁的达摩祖师修养真性,极少下山。寺中一应香火佛事尽是推那慧本和尚主持。
狄公进山门下轿来,早有人报与慧本。慧本持锡禅杖披袈裟在天王殿前恭迎。
礼仪寒暄毕,慧本迎狄公入西殿方丈坐歇,小沙弥献茶退下。
狄公随意问了白云寺的例常佛事,又赞美白云寺的形势格局。慧本笑道:“狄老爷有所未知,敝寺枕水依山,占尽地脉之利。寺后山有著名的佛趾泉,常年奔玉泻珠,淙淙如鸣琴,到铜佛龛下分作两股,如剪开燕尾,抱合寺院,分流出山。相传三百年前,开山祖师夜过此山,梦而见我佛,并卧于佛趾之上,醒来乃在山前建寺,又亲铸一尊六尺高的无量寿铜佛,迎上山腰石龛,是即铜佛龛,此山又得名为佛趾山。凡来敝寺进香许愿的,无不去山腰铜佛龛瞻仰礼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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