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狄公案·黄金案(8)

2025-10-09 评论

    果然前面不远处耸起二座弯弓形石桥,象一弧霓虹挂在朦胧的夜雾中。乔泰、马荣步上桥面,正待向桥下细看,忽见远远有一顶凉轿沿河岸慢慢抬来。轿中盘腿端坐着一个大汉。两人心中诧异,不由站立观看。可恨雾大,看不亲切,只隐约辨得有四个轿夫。突然,那凉轿停了下来,四个轿夫各抽出轿杠,猛向轿中坐的那大汉盖头劈去。
    乔泰失声大叫:“马荣弟,快去救人!这僻偏之地,恐有杀人阴谋。”
    四个轿夫听见有人声来,慌忙又抬起轿来向河岸翻倒,只听得“扑通”一声,有人落水。
    乔泰、马荣两人沿桥堍向河岸急急奔去。那四个轿夫抬起空轿,一溜烟没了踪影。
    河岸上下大雾弥漫,五步开外便混沌不辨。乔泰、马荣追赶半日,哪里还有轿夫的影子?两人于是又急忙沿河岸寻回,一面侧耳细听溺水者的呼救声——谁知四月夜色荒冷,一片阒寂,不仅听不到呼救声,连落水处的河岸都分辨不出了——河水悠悠,天籁静谧,仿佛不曾有过适才那触目惊心的一幕。乔泰、马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怪自己心粗腿短,贻误了大事。两人沿河边又慢慢逡巡了半日,一无所获,只得怏怏而回,转上一条通向市里的大街。

    夜色渐深,大街上车马在来,行人渐多。穿扮奇异的香客也各各设下货摊,货摊边往往点起一盏五彩玻璃灯,光明通亮,晃人眼目。
    横街转角上有一爿大酒家还开着,招牌上挂起“陶朱居”三个金字,生意兀的兴隆。乔氛马荣拂起珠帘进去,一看帐台上那水牌,吓得连连咋舌——一席酒菜要抵他们半个月的俸银——两人口称晦气正待退出来,这时店堂里一个吃客步上前来,手上抬起一个酒盅觑着他俩,口中称道:“两位兄弟,陪鄙人喝两盅吧。”
    乔泰皱眉道:“客官素昧乎生,如何相邀?”
    马荣贪馋,又见那吃客瘦骨磷峋,一副斯文相,料无恶意,笑嘻嘻道:“我们两个又不是没银子,少嘴缺舌的,自己不会吃,偏与你厮陪?”
    那吃客正色道:“兄弟这话便见生分了。鄙人之意是道两位同席用餐,酒足饭饱后共赏这春江花月,岂非风流儒雅之赏心乐事。哪敢轻觑了两位阔爷!——今夜鄙人分得了点红利,思想与几个解趣的朋友厮伴厮伴,吐吐心曲。两位兄弟如不嫌憎,过来我桌上认个朋友,这酒钱我惠了,哪还要你们掏摸腰包?这江湖上行走,第一等要紧的便是朋友大义。”
    马荣咧嘴大笑,这一番话正中他的心意,又说得体面,遂应道:“行过春风,便生夏雨,相会今日破费了,明日我哥儿俩请你的。”一面扯了乔泰衣襟,随那吃客入席。
    两下坐定,乃见桌上酒菜丰盛,那吃客并不曾动过杯箸,看似专治一席等候什么朋友的。
    果然吃客开口道:“今日鄙人原邀了一位同行来这里小酌,看来他是爽约了。来,来,我们吃吧,今夜务必尽醉而归。”一面又唤过酒保添了些酒菜。
    乔泰紧皱双眉,心中老大疙瘩不解,又经不起马荣一意撺掇,也便将就坐了,只等他们两个先动杯著。一面又细细端详那吃客相貌,揣测他的身份。
    吃客虽五十里外年纪,却须眉星白,一团稚气,郁发于外。两条细眉似含蕴着无穷智慧。一对眸子乌珠水晶,界限分明,十分出神。
    “鄙人名唤卜凯,是河西船业主叶守本的经纪人,管掌厂坞钱银帐目一并器械采办,匠艺薪水。得闲时也做诗,故尔爱吃酒赏景。不一味以文会友,也以义会友,以利会友。两位兄弟日子长了,自然识得鄙人心性,虽不敢称豁达放浪,却是不肯胸中存半点芥蒂过夜的。”
    这一番别致的自报,果然驱尽了乔、马两人心中的疑云,席间顿时活动起来。马荣只顾挑好吃的往嘴里送,酒吃滑了,不觉十来盅下肚。乔泰也有了三分醉意。
    卜凯的身子飘飘然,忽作色道:“两位虽如此装扮,在下猜来,恐是衙门里做公的。”
    乔泰暗吃一惊:“卜先生,此话从何说起?”
    卜凯笑道;“新任狄县令昨日莅任,就差遣两位来市井转悠,暗中勘察,令人敬佩。你两位倘真是没营生的痞子、闲汉,能这般逍遥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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