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应元突然说:“年兄,你瞧那满是血污的剪子,准是凶器。”说着一面弯腰捡那柄剪子。
狄公道:“小凤凰定是正要穿舞裙时被杀害的,你看她还穿着内衣,跳舞用的裙袜全堆在桌上。”
狄公从桌上拿起宋秀才那册《玉笛谱》,轻轻纳入衣袖。这时他的目光落到一扇小门上,问罗应元道:“这扇小门通向哪里?”
“通到画厅的那幅大挂帘后。”
狄公点点头。
狄公回到画厅重新坐下,开言道:“小凤凰不慎被桌上掉下来的一柄剪刀戳破了脚,玉兰小姐见了血一时发了慌,此刻已经包扎了正在休息。贵宾们不必介意,舞观赏不成,照例喝酒。”
“幸好不曾伤了玉兰小姐,我看不到《黑狐曲》并不失望,我们今天聚会主要是为了议论诗道三昧,并不是一味看女人的翩翩舞姿。”邵樊文说道。
张岚波说:“我早感到似乎有某种不祥。幸好只是刺伤了脚,败了一点雅兴。多分是那小凤凰大意所致——倘是狐仙动了怒,便恐怕不是戳伤了脚的小事了!”
“噢,如意师父,听说你的诗越写越短了,还望不吝墨金,在罗县令刚才拿来的那幅白练上写上两句,以记今夜之盛。”——邵樊文将话题转到了做诗上。
如意法师放下了手中的酒盅。
“今天我的酒没有喝够,写大字的兴致上不来。你们不妨与我取张纸来,我当即为东道主罗大人献一首诗。”
邵樊文笑道:“如意师父酒也喝了不少了,两条腿只打哆嗦,哪能写来大字:听说是书圣喝酒愈多书法愈见酣练奔逸,而师父则是酒愈喝多,字愈见小。哈哈!来,唤女仆取纸墨笔砚来!”
一旁侍候的女仆领命忙取来了笔墨纸砚。狄公将一幅五尺长,二尺宽的细纹宣纸在桌上铺了便磨墨侍候。如意法师莞尔一笑,墨饱笔酣,当即写下了两行草书,恰如那长鞭摇闪一般。狄公见那字迹龙蛇盘绕,精神飞动,邵樊文脱口念道:
来来去去去来来,
心灯明灭天灯在。
——如意翁醉笔
狄公心中诧异,口中嘿然。命女仆将字条叫人揭裱了日后悬在画厅中央。他隐约感到,这两句诗不无悼慰小凤凰的含义,且也有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之意。
这时高师爷来禀报:玉兰小姐头疼欲裂,不能上席了。罗老爷传话他不能陪贵宾们痛饮尽欢了,惟望贵宾们明天翠玉崖上偿补了今夜的意外。
如意法师仰天大笑,撩起袈裟自回狐狸神殿去了。邵樊文、张岚波自知寡趣,便也讪讪起身告辞。狄公、高放也不挽留,吩咐奏乐送客。
狄公送别邵、张两大人,吩咐伺候跟随。便与高放重回到画厅东厢。罗应元瘫软在坐椅上,圆脸拉长了,呆痴的目光望着狄公,绝望地说:“年兄,我完了!天作孽,不可活。全完了,这该死的司天台的皇历!”
狄公忙安慰说:“相公,县衙里出了偌大命案,令人不由起疑,这事出来蹊跷,相公处断须十分谨慎。我看这小凤凰生性孤高。恃才傲物,生前拒绝过许多男子,莫非有夙怨之人乘今夜宴会之际下了毒手。那人从画厅挂帘后的小门摸进这东厢。”
罗应元长长吁了一口气,神色诡秘地说:“狄年兄难道还看不出玉兰小姐耍的把戏。你可能还不十分了解她这个人,她有虐命害物的兴趣,也亲手杀过人。再说诗人不少是幻想狂,需要生活的波澜飞瀑激宕,轰轰烈烈;现在可坑害了我,我在她的押解文牒上画签了字,我通融官差开释她为是仰慕她的诗名,借来增色我们今夜的宴会。谁知她竟又在我的衙里做出这一番大勾当。倘若被刑部问破,小弟丢了前程事小,只恐怕这头也要被劈去了。”说着不由纷纷坠下两行眼泪。
狄公深锁双眉,他也感到事情严重。他问罗应元。“那玉兰小姐说了些什么没有?”
“她说她一走进东厢时便发现小凤凰躺在血泊里了,她自己一时也吓昏了。咳,此刻她竟在我太太的房里哈哈大笑哩,保不住真的会疯。”
“你问过玉兰没有,小凤凰可能被谁人所害?”狄公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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