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法庭鸦雀无声。毫无疑问,这位律师的辩论,震撼了所有在场者的灵魂。
“当然,这种血统自卑感,对一般的人和生来就幸福的人来说,可能是一种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感情。我自己也不能说对被告的心情具有充分的理解。但是,这里有一份帮助我们理解的资料,就是跨越明治、大正、昭和三代的大文豪岛崎藤村一生的名著《破戒》。”
百谷泉一郎手里举起了一本书。在法庭上作这样的大动作,往往是要惹人讨厌的。可是这时我连一丝一毫厌恶的感觉部设有。大概是燃烧在这位律师全身的正义感和永远要和无辜的被告站在一起的人类爱,感动了我们的心。
“藤村是在距今五十五年前的一九〇六年写完这部小说的。但是,从这次事件也可以看出,这种差别意识,一直延续到距今三十三年前的一九二七年,依然存在。再也没有比在某种意义上可说是真空地带的旧军队更保守、更重视传统的了——也不管这个传统是好还是坏。一九〇五年(明治三十八年)开始使用的三八式步枪,一直到一九四五年战争结束时,还是主要武器之一。连‘晒物朝,‘高腰皮鞋’都还在沿用古老的传统‘读音’呢!村田和彦在五年的军队生活中,心灵上所受的创伤,是别人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呀!
“藤村在这部小说中说:‘不论遇到什么事情,也不论遇到什么人,都不能说出那个秘密。要时刻记住:要是因为一时的悲愤,忘记了这个戒律,那就一切全完了。’他甚至说:‘要象荒野的狼那样死去!’忍耐,忍耐,那怕象牛马一样被屠杀,也要忍耐到最后一天!∷档闹魅斯笏傻恼庵中睦恚呛驼獯问录谋桓嫒瞬奶锖脱逑嗤ǖ摹?
“我再说一遍,只有在理解了他的这种心理以后,才能理解他在这次事件中使人难以理解的行动。
“比如他挪用自己经管的公款借给伊藤京二的事,就是因为怕暴露出他出身的秘密,但我决不是说伊藤京二的行动是对他的胁迫。在正常人身上不算回事的一点擦伤,有时就可以夺走患有血液没有凝固力的血友病人的生命。在别人看无所谓的片言只语,就可以绐一个心灵特别容易受到创伤的人以致命的打击。
“被告自己在法庭上已经说过,伊藤京二是知道他的这个秘密的。他本来是可以向剧团领导说明实际情况以减轻他自己的责任的。小岛证人的证言里,也提到了被告当时如能说清楚那笔钱的用途,是可以避免发生对他来说是最坏的事态的。但是他却宁愿背着侵吞公款的无辜罪名去蹲监狱,也不愿意叫自己血统的秘密暴露出去。这种感情,一般人是无法理解的。但是,不理解这一点的人,怎么能够对人生和人性有所理解呢?只有对这种人性有所理解,法律也好,裁判也好,它才能具有活的生命力。”
百谷律师喘了一口气。可我连一口气都没有喘,这简直是我在十年法庭记者生涯中,第一次听到的充满人道主义精神的大辩论。
“这种自卑感,伴随着两种性格。为了掩饰他心灵上的虚弱,在表面上采取倨傲不逊的态度。为了不叫人进入他的内心世界,不叫人知道他的秘密,他对人采取一种冷淡、疏远的态度。对被告村田和彦的性格的种种责堆,虽然不能说没有理由,但我坚信,从上述情况来看,那是可以原谅的。基督耶稣曾说:‘敢于相信自己没有罪的人,就用石头打这个女人吧。谡飧龇ㄍド希心囊桓鋈擞?用石头打被告村田和彦性格上的缺陷的勇气吗?
“伴随自卑感的第二个特点是,当别人触到他的痛处时,他的表现是无力的。
“东条康子就巧妙地触到了他心灵上的伤处,以肉体的魅力为诱饵,使他按照她的意志行事。村田和彦亲口说过,他象崇拜女神那样崇拜她,为了救她,他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这使我们联想起中世纪的骑士精神。
“由于他自己没有任何责任的血统问题,甚至使他快要生产的妻子都抛弃了他,他过去几十年的岁月,就是在无以名状的迫害中度过的。
“他对不仅理解他心灵中的伤痛,而且爱他的东条康子的爱情,是纯真的,尽管从法律条文上说叫做不伦不义。至少,他心地的圣洁,是超越一切道德戒律之上的。而且,康子第一次杀人以后的态度,更加激发了他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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