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我感觉到弗兰茨在他当时的举止中表现出获得解脱,变成了一个新人——从信件中也可以发现他健康的心情和终于获得的心灵安宁。比如在下面这封给妹妹的信中:
亲爱的瓦莉,桌子位于炉子旁边,我刚离开炉子旁,因为那里太暖和了,连那永远冰凉的背脊都受不了。我的煤油灯燃得棒极了,这既是制造灯具者的杰作,也是购买的杰作(它是由不同的东西拼凑起来并一起买来的,当然不是我干的,我哪有这个本事!有一个燃嘴的灯,像茶杯那么大,它的结构使点火容易,不必取下内外灯罩;它唯一的缺点是,没有煤油它就不燃烧,但我们其他人也是如此,我便这么坐着,拿起你那封现在已那么旧、那么可爱的信来。钟滴滴嗒嗒地走着,甚至对钟的嘀嗒声我也已经习惯了,而且很少听见它,一般是在做特别值得赞许的事时。它的这个钟——和我有某种个人关系,如同房间里一些东西一样。只是这些东西自我辞职以后(说得准确些,是自我被解雇之后。这种解雇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好事,而且是一件复杂的、需要花好几页篇幅来描写的事情)。开始部分地背离我;尤其是那日历——关于日历上的格言我已经在一封信中告诉父母。最近它好像完全变了样,要不就是完全关闭了。心扉,比如说人们急于知道它的见解,到它那儿去,但它说的无非是,宗教改革纪念日。这也许有某种更深的意义,可是谁又能发现它呢?或者,它是恶意嘲讽,比如最近我读书时产生了一个念头,我感到这个主意很好,说得确切些,很有意义。于是我很想询问一下日历有关事宜(只有碰到这样的偶然事件他才在当天回答问题;否则就有待于人们在一定的时候机械地撕下一页)。“有时也会有一只盲狗等等,”它说。另一次,用煤账单使我大吃一惊,而它却说,“幸福和满足是生活的极致。”这句话里面除了讥嘲外,当然还有侮辱人的迟钝,它没有耐心,它已经根本不能忍受我的离开,但也许只不过是,它不愿使我的离别饱含痛苦,也许在我迁徙日的那页日历后面还会跟上一页我将看不到的纸片,那上面任意写着什么,比如:“这肯定是照上帝的意思做的等等,”不,人不可能将对他的日历所想到的统统写下来,“他毕竟也只是一个人”。
假如我以这种方式为你写下我所接触的一切,当然会没完没了,而且会造成假相,好像我在过着非常热烈的社会生活;事实上我的周围一片寂静,但又从来不安静。对柏林的激动人。心的事,无论是坏是好,我都少有见闻,当然得知前者要多一些。此外,佩帕是否知道,在柏林如果有人问某人:“你好吗?”他会怎么说?噢,他当然知道了,你们大家对柏林都比我了解。现在我冒着重述众所周知的老掉牙的事情的危险,实质上这话还始终具有现实意义。人们会说的是:“物价糟透了。”还有:一个人激动地谈到莱比锡体操节:“七十五万体操运动员开进场,这是多么壮观啊!”另一个人慢条斯理算计着说:“三个半和平体操运动员,这是什么意思?”
犹太人的学校里怎么样(这已经绝对不再是开玩笑,但愿也不是任何悲伤的东西)?你读到过《自卫》上一个年轻教师的文章吗?看法很好,感情热烈。我又一次听说,入过得不坏,而M.小姐说是改革了整个巴勒斯坦体操。你不必责怪阿伦斯坦老人的生意头脑;把家庭驮在背上漂洋过海到巴勒斯坦去无论如何总是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至于有那么多人各以各的方式做这件事,这是一件航海奇迹,其意义不小于发生在希尔夫海中的奇迹。
我非常感谢M.和L.寄来的信。奇怪的是,把她们的文字并列,也许比较不出她们性格上的差别,但几乎显示了她们身体上的差别,至少最近几封信给了我这样的印象。M.问,我对她生活中的什么特别感兴趣;我想是:她读些什么,她还跳舞吗(在这儿的犹太人大众之家里,所有小姑娘都在学有节奏的舞蹈,当然是免费的)她还戴眼镜吗?阿妮·G.让我转告对L.的问候。这是个可爱的、美丽的、聪明的孩子(说的是L,但是阿妮也是这样),勤奋地学习希伯莱语,差不多已经看得懂书了,会唱一首新的短歌。L也有进步吗?
现在再不去睡觉可不行了。这回我几乎一个晚上与你们同在,而从斯托克豪斯街和米盖尔街路又那么远。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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